副掌门(3)
唉,讲道理,不说别的,光看这态度这品性,我当年应该喜欢上柳思璋才对,怎么瞎了眼看上了罔樨?反正不管我喜欢上哪一个,最后都是失恋,还不如喜欢柳思璋呢。
说真的,要是能喜欢上他,我的人生估计要顺畅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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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思开始扯着嗓子在后山唱歌了,她小时候有段时间寄养在歌女家中,有些功底,可那词听得我捧腹大笑,什么“奴家一片忠心向掌门”,什么“妾身只愿嫁给青铜派”,又讨嫌又油嘴滑舌,这点和我挺像。
谁能想到呢,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现在我两人用的都不是本名,除了老张和柳思璋外,没人知道她和我的亲缘关系,连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家中出事时,她虽受尽万千宠爱,但人还小不记事,那时我与她是云泥之别有,别说穿衣住房了,就连饭也是有上顿没下顿,家中出事后我的境况倒是好了许多。时至今日,地位倒是反过来了。
老张和柳思璋都太疼她了,虽然不与她有明面上的联系,但私下里为她做了不少手脚,把她给惯成今天这个样子,竟然为了吃上好的软饭而假装已然和我私定终身,误与奸人合流,一起来诓我,动小心思也就罢了,计划还不周全,连提前确认我长什么样都没有做到,蠢过了头,我要不是她亲哥,她这下子就完了。
正想着这些,柳思思发现了我,眯着眼,像只东洋柴犬似的抿着耳朵凑了过来:“副掌门大人又来遛弯啊?”
我没忍住,在她脑袋瓜上弹了一下:“别露出这么傻的样子,要是你总这样,怕是真要嫁给青铜派了。”
“我对青铜派忠心耿耿,愿意守着青铜派一生不嫁!”她刚说完就微不可察地歪了歪嘴,显然不是真心话。
“行吧,”我故意激她,“既然如此,我就允你在此喂一辈子的鸡。”
柳思思一听就傻了眼,也不见外,毕竟是掐过罔樨大腿的人,立刻就抱住了我的胳膊:“啊?不…不过,我觉得我还能做更复杂的事,光喂鸡太屈才了,副掌门大人考虑考虑啊!”
她忽然轻声呼痛,一下松开自己的手,这微弱的震感——是有什么打到她手上了,我立刻将她揽到身后,看向发射来的方向。
居然是罔樨,还微微笑着。但我可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一眼就能看出这家伙现在不太高兴。
“你这是报仇?”我意有所指地盯着他的大腿,成功地让他在恼怒之余萌生了些许困窘。
“我没看出来,你对柳姑娘这么上心,当初应该顺势定下你俩的婚事才是。”罔樨在我面前站定,面带笑容地看向了柳思思。
这姑娘此时却机灵了不少,感觉到了罔樨的不善,还打了个哆嗦。
正在我心中暗夸柳思思时,这丫头突然说:“原来是这样吗?所以副掌门大人这些日子才经常来看我?太羞人了!”
我收回前言!柳思思十成都随了她妈,一点都不机灵,和我一点都不像!
罔樨似乎也没想到柳姑娘会顺杆爬,一时间脸都有些涨红,唇部翕动一会,像是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竟直接上来拉我。巧了,柳思思也正紧紧抓着我后衣襟,罔樨一拉我,我前倾,柳思思跟着一并撞过来,我们三人挤在一起,像是刚出生的鸡崽挤在一起取暖,很是好笑。
此时正巧路过两个仆从,这两人看到我们挤在一起,脸上神情变来变去,最后飞速退开了。
我抬头一看,罔樨的脸又开始发白,显然是觉得丢脸,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生气了,我急忙拍开柳思思这个小傻子,扯着罔樨遁走。
罔樨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任由我牵着他到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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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樨这是年纪空长,心性却一点也没跟着成熟,从小就喜欢莫名其妙地生气,这回又不知道在气什么,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着话,可脸色一直不太好看,连他脸上那抹常有的假笑都不装了。
不就是三个人挤了挤?
他可以随便生气,我却不能。
“你今日不是去整顿世光堂的风纪吗?怎么跑后山来了?”我举起前方的树枝,给他清出条道,“你也来后山找乐子?”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件事,罔樨的脸色更糟糕了:“你要是喜欢柳思思,何必叫我回来给你主持公道。”
原来是这件事啊,估计他是觉得回来这一遭是被我耍了,心里不爽,可我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妹妹?不过确实是想要耍他没错……
“那哪能啊?我就是见她可乐,闲着没事逗逗她,和逗猫也没什么区别,谁想和猫成婚啊?”
听了这话,罔樨嘀咕了句“是么”便没再说什么,不过,他那副假笑面孔终于一如往常地浮现出来,这才是正常的罔樨。
罔樨小时候也极擅长假笑,但那时候他只会在装乖卖巧时才假笑,他装得极好,一旦做了错事坏事亏心事,就摆出这幅样子,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事情从自己身上摘开。莫说是旁人了,就连上一任掌门和主母都能被他骗过去,见过小罔樨的人,都称赞他有礼节识礼数,文静乖巧天赋异禀,哪怕时至今日,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是很不错的,除了有点风流。
若不是他把总把干过的坏事往我身上按,我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替他顶缸顶得久了,我倒是练出一个本事——就算罔樨心口不一,我也一眼就能看出罔樨是高兴还是扫兴,是开心还是伤心,是假笑还是真笑。
说来好笑,罔樨还未离开门派云游天下前,但凡有什么事惹了他,下面的人都知道来求我,让我消火、拿主意,这也算是顶缸的最高境界了,直接自己变成吉祥缸。
因着这些缘由,我知道,罔樨将假笑彻底挂到脸上时,是在他十六岁那年,上一任掌门和主母去世后。
自那时起,他便一直戴着这幅笑,旁人都觉得他一夜间成了顶天立地的掌门,可我却觉得,他忽而退化了,成了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孤儿,满心的疑惑和悲伤无解,却又要承担别人的希冀,只好先将假笑堆在脸上,将就着凑活。
我未曾尝过共享天伦的滋味,不知至亲的父母双双离世是种什么感受,因而也不敢说自己明白他,但我想,我约莫是懂一点点的。
所以我一点都不奇怪他为什么会想要离开青铜派,去外面行走江湖。
在他声称要离开青铜派时,七位长老中有六位都不同意。老张其实也是不愿意的,但他与我一条心,我伙同他私下里说服了诸位反对掌门外出的长老。可惜最后罔樨离开时,我没能去送行,因为我当时和账务长老打了一架,这顽固不化的老家伙说什么都要去拦罔樨。
最后的结果就是,罔樨下山花天酒地去了,我与账务长老一并在青铜派内躺着,我躺了一个月,账务长老躺了两个月,多出来的那一个月是柳思璋气不过偷偷又给加的。
让我讨厌罔樨的事情有很多,可唯独这件事,他没有做错,我也未曾后悔过。毕竟我欠他许多,那假笑戴在他脸上,桎梏却带在我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与妹妹相认其实是王一决定的,他做这件事有着更深层的原因
第4章 我和掌门牵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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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派大典临近,青铜派内外一派喜气洋洋的光景,于青铜派弟子而言,这算是仅次于新年的重要节日,只要还过节,青铜派就还是兴盛的,这节日门派上下皆要放假,当值的也有双倍的酬劳可领,重要的是全派弟子团聚,除去留守分部的人,其他所有各地分堂人员此时都会赶过来,这每年一聚,是联络感情通风报信的好时机。
这不,世光堂的弟子就带了消息回来,说是江湖上最近有奇怪的传闻,前朝皇室留下了巨额金银财帛,藏在何处,只有青铜派的人知道。
柳思璋一听这个消息就站了起来,极具迫力地看着该弟子:“你是听何人所说?”
那人被看得害怕,直哆嗦:“在、在酒楼听的,我听到的时候,这消息早就传开了,也查不到是何人所传。”
柳思璋将拳捏得咯吱作响,我扯了扯他,他这才冷静下来,可双眉依旧紧所,我让这弟子退了下去,又将柳思璋按回到座位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青铜派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吗?也就这两年刚刚富裕了些,前些年可是恨不得一个子掰成两个花,拿来的金银财宝?”
我的这番话没起到什么作用,柳思璋的神色更严峻了,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放到了佩剑的护手上,这是他饱含敌意时的小动作:“可这谣言分明是冲着青铜派来的,长此以往,难保青铜派不被盯上。”
他这话确实没错。怀璧其罪的说法也是有的,就算青铜派一穷二白,这谣言也无凭无据,可要是它传得久了,听的人多了,谣言便能摇身一变,变成事实。届时,想要踏平青铜派的人可就多了。
谣言不可能没有起源,编造这件事的会是什么人,竟如此针对青铜派?
若要猜想谣言来源,却是不难,毕竟青铜派确实有着仇敌。多年前老掌门与主母之死其实另有蹊跷,奈何我找不到证据,受重创的青铜派也无法反击,我只能与几个知情者一并忍了下来。
显然,身为知情人之一的柳思璋也想到了这些,说:“必定是对方见不得青铜派日益壮大,所以用这种下作手段。”
我点点头:“我先禀报掌门,至于调查的事情……眼下大典临近,还是先稳定好门内众人的心,大典过后再做详细调查也不迟,现在……只能先拜托你去查查了。”
“好。不过,你遇事也不要冲动,待我回来再说。”柳思璋得了任务,不放心地叮嘱一句,说罢立刻飞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身影,长长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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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传言之事后,罔樨也深感此事是个麻烦,只是眼下大典在即,若此时发动全派弟子去平息谣言,却又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仿佛印证了谣言一般,实在不妥。
见罔樨有些为难,我立刻把这一路走过来时想到的方法说出口:“我们只能先挨过大典,再派些机灵的弟子去散布其他谣言,说有藏宝图锁在其他门派,这办法虽然不入流,但妙在两相抵冲,一时间有大量宝藏传说冒出,而且都难辨真假,寻常人自然只当做是谣言流行,不会发生所有人只盯着一个青铜派的情况,便能解了谣言之祸。”
罔樨很明显地愣了愣,估计他也没想到我现在这么狡猾。
确实,正义的江湖侠士一般是想不到这种贼办法的,但是我可不是什么侠士,我就是个副掌门,掌门负责光风霁月名扬江湖,我负责精打细算暗中谋划。
“阿一,这事交给下面的弟子是不是太冒险了,要是走漏风声……”罔樨有些犹疑,“青铜派的嫌疑会更重,而且一旦理亏,江湖上所有人都有理由针对我们。”
“你若不放心,我就亲自去做。”我拍拍眼前这人的肩膀,露出可靠的笑容,“小时候为了躲开你甩给我的黑锅,我说谎的本事可是一绝啊。”
听到这话,罔樨面上一红,笑也有些挂不住:“我那时候不懂事,我只是……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磕巴起来,此时夕阳西垂,橘红的光隔着窗棂照进来,结巴的罔樨全然不像是平时那个嘉言懿行怀瑾握瑜的英气公子了,倒像是个莽莽撞撞初出茅庐的侠客少年,不过这样也还是很好看,长得俊就是占便宜啊。
“行了,去看大典吧,时候到了,你这个掌门可不能不去啊。”我又在他背后拍一掌,催促他赶紧去准备大典的事,没想到这人反过来扯住了我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