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掌门(55)
听了我的话,罔樨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忽然像是想通了似的,噗嗤笑了一声:“之前柳思思来给你看病,你该不会是听了她的话,怕自己变胖吧?没关系,你每日的饮食都是大夫好好控制过的,就算胖了,也可以再慢慢减下来,要是你不想减,那就更好了,”罔樨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我本就觉得你太瘦,胖点更好。”
为什么就默认我是怕胖了啊!
“才不是啊,胖有什么好怕的,”虽然这种小事无关紧要,但莫名被怀疑怕胖,总是让人感觉不爽,“我是真的想活动活动了,不是怕胖。”
“嗯……好吧。”罔樨拉住我的手,“就再歇七天,七天后我带你下山去玩,好不好?”
我立刻心动,也不知是为了被拉住的手,还是下山去玩的承诺,总之我兴奋地点了点头,躺了两个月啊,好人也要憋坏了,既然有机会出去,我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老乌在一旁喵了声,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主人焦头烂额处理事务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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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我刚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人是卫姨。
说实话,我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睛,虽然刚醒来时神智不清,可心里仍是百感交集,一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卫姨见我这幅狼狈样,也十分动容,颦蹙而笑,伸手来抹掉我的眼泪:“你可算醒了。”
“我……”我张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
卫姨按住我的嘴角:“我来说吧,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我点点头,心中渐渐浮现出许多疑惑,忍不住去握卫姨衣角。
“你已经昏迷了三日,险些被黄瞎子的徒弟害死,如今算是暂时保住了命,所以你不要做剧烈活动。”卫姨拖住我的手,我对她点了点头,可心里仍然不放心。
“罔樨已经没事了,医仙已经出手,只是现在还在昏睡,但状况可比你好得多,若不是我瞧出些端倪,你现在已经……罢了,我没想到黄瞎子死了,仍能救你一命,”说着,她举起手中的物件,我仔细看向那物件,是黄瞎子当初给我的那个小罗盘,此时已经碎开了。
“我知你记忆超群,若要说起往事,想必是历历在目,比我记得都清楚,但有些事你从来没去接触过,自然不知道。黄瞎子临死前说过,他有大功德,这句话,是空穴来风——他确实做了些善事。”
“他彻底废了前朝历代沿袭的天师府,而且也没让这个旧制延续到下一个朝代。”说着,卫姨将罗盘递至我面前,“这罗盘上没有正常罗盘上该有的东西,反倒是有些奇怪的符号,是因为它本就不是用来看风水的,而是用来传达杀人指示的。天师府不只是观星辰看风水,还肩负着替皇族除掉多余之人的职责,说白了,就是暗杀。前朝那些功勋显贵皆以为这是咒杀,多少官家子弟削尖了头想进入天师府,为的就是想将家族从咒杀的恐惧中解脱出来,殊不知天师府里的弟子其实本就分为两派,一派是明面上的子弟,研习阴阳之术,另一派,则全然不学什么道法自然,只修杀伐,但下一任天师,全是从这部分人里选出来的,选定之后,才会去现学阴阳五行。”
“杀贵人,自然不能明着来,于是用罗盘用来做暗杀前的指示,这盘面上的每一个符号都有自己所代表的意义,下面的人全靠这个罗盘行动,所用的手法,也和这天师如出一辙,可惜我之前并未往这方面想,直到亲眼见了那些被迷惑的客人,才发觉事情不对,不然事情也不至于此。”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怨不得她。
“这些事都是黄瞎子后来告诉我的,想当年,天师府威名在外,又与皇权联系紧密,黄瞎子手上沾了不少血,不只杀奸臣,也杀好人,他早就不想干了,只是身不由己,但他想着,至少不能让自己的继任者再去杀人了,天师府也该消失,所以你亲父死时,他……没有出手相助。”
我心里有些纳罕,一直以为黄瞎子忠心耿耿,却没想到事情是这样。
“他之所以和我们一起护着你,是因为心中对你有愧,真是个傻子。”卫姨常常地叹了口气,“不过也多亏了他,今日我才得以留你一命,黄瞎子当年在罗盘里有解药,我预先告知过罔樨,他将罗盘损毁,使用了其中解药,不然你怕是撑不到出客栈的那一刻。”
我看了看幔帐外的天色,已是下午,这么说……我和罔樨在客栈中已经待了许久?罔樨明知道罗盘中就有解药,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他是想瞒着我,将解药都用到我身上。
就算卫姨已经告知我罔樨无事,我的心还是揪了起来。
卫姨似乎看出我的心绪,安抚道:“这解药本来就是闻吸用的,自会消散在空气里,在你身边,罔樨也多多少少会受惠,你不用担心。”
“至于那个与你作对的天师,救你时,我看到过他,他暴毙于客栈中,受他蛊惑的客人中,也有几个是被药物操纵的,天师一死,这几人立刻清醒了,纷纷指证天师是杀人凶手,你被武林盟认定为受害者,不必再为此担心了。”卫姨抬头,眼神好似穿过了幔帐,看向过往,“虽说他罪大恶极,但还是可惜了,黄瞎子当年扔开他,也是怕他卷进这件事里,枉做替死鬼,不知他为何要做出这些事……哎,或许是命,他到底还是死在这件事里了。”
不是命,天师本来有其他路,可他偏偏选了最不该走的那条,只是,就算将这事说出来,也不过只是徒增伤感罢了,于是我保持缄默。
卫姨忽然上手,揉了揉我的脸,眼神中颇有怜爱之意。
我愣愣地看着她,好不容易停住的眼泪,忽然又有些要泛滥的意思,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直觉觉得十分难过,卫姨从未用这么像长辈的眼神看过我,在她身上,似乎有什么彻底变了。
“当年,与我同行之人几乎尽灭,唯独我留了下来,全是凭借我看得开,我一直觉得,只有自己能活下去,才能有力气去救别人,是故,我做了贪生怕死之人,眼见着同伴奔赴黄泉,心中还在想,多亏我心思透彻,有着身为鲛人的自觉,不执着于前朝之事,这才真正保住命,能和你一起逃。”
“我一直觉得,你就是个小破孩,我虽受故友嘱托,但也没打算为你赔上一条命,高兴了和你一起玩玩,不高兴就玩玩你,若你活着,我就照看一下,若你死了,那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我一点都不……”说到此处,卫姨的声音顿了顿,“一点都不在乎你的死活,你们这些常人终究不过百八十年的寿命,你又是这种身份,活到成年就已经很不错。”
“可看到你为故人的死而痛苦的时候,我忽然很气愤,我总觉得你该同我一样,看淡生死,随遇而安,不为过往所绊,可你没有,想来,从那时开始,照顾你就不再是任务。我开始帮你想办法排解痛苦,助你整顿青铜派,甚至还在假死前,将我的身份和地址告知于你,即便在你向华玉门复仇时,我也不自觉地向你伸出了手。”
“我之前还一心认为这是女侠应该做的,信守承诺嘛,毕竟你还活着,若按我们鲛人的年纪来算,你不过是个小毛头,多加照拂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是多张吃饭的嘴,想必你不会再出事了,我也没把你当回事。”
“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小混蛋啊,我估计着自己是真把你当成我的幼崽了,居然因为怕你真的出事,化出鲛人原身去求救。”
卫姨的话令我彻底愣住了。
“这还不算,医仙本来说,你活不成了。在他宣布消息之前,我想,你要是活不成,那就是命,自此之后与我再无干系,可真的面对现实时……我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小孩可真可怕啊,哪怕不是自己的孩子,一旦你看着他长大,病弱的变强壮,矮小的变高大,憨傻的变聪明,羞怯的变开朗,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这颗心,就都栓在小孩身上了。”
我忽然看到卫姨手腕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可惜你不是鲛人,不知道鲛人的常识,我有些事不得不瞒着你。虽然托胎于人类,但我不该对人类有太深厚的感情,那样不仅危险,还很悲伤,所以,我得把心收回来才行。”
卫姨看着我,面容平静,她将手腕重新遮好,似乎不愿我看到,于是我便装作看不到,装作不知道嘴里的血腥味是从何而来。
“我知道你心细如丝,怕你再胡思乱想,所以我将这些都说与你听,望你自此之后平安顺遂,再无烦忧,与罔樨那孩子好好过日子。”
“卫姨……”
“不说了,此前怕是已经有人看到我的真身,现在到了告别的时候,我该走了,”卫姨侧过脸,看手势,她分明是在擦拭脸颊,“你好好养伤,这次离别后,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千万保重。”
说着,卫姨站起身来,慢慢向着幔帐外走去,我急忙挣扎着坐起来,本想拉住她,可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
我喊了她最喜欢的名字:“芙蓉女侠!”
她离去的身影顿了顿,听到声音的思思闯了进来,愣愣地看着一切,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也看向了卫姨。
我拉住了思思,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喊道:“谢谢你!”
卫姨的身影晃了晃,发出几声清浅的笑声,遂绕过幔帐,再没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卫菡萏正式退场,补充一些不重要的设定:
1.卫家一般是女性当家,但也有男性当家的时期,但相对较少
2.这个时期的鲛人,寿命大概为两百到三百年,鲛人血脉越纯寿命越长
3.卫家出鲛人,虽然本家鲛人较少,卫菡萏不是卫家现存的唯一一个鲛人,卫家的其他分支为了安全起见,多数直接住到海里了
3.卫菡萏是《鲸落》里卫无霜的祖先WWW
第57章 我妹头发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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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思求医仙来救我时,医仙虽答应了她的请求,但同时也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思思当时走投无路,别无他选,只能答应。
医仙要收思思做关门弟子。
其实要说起来,医仙这也不能算是趁人之危,他本就处于一半入世一半避世的状态,自然不愿牵扯到江湖纠葛里,只是提出一个条件,丝毫不过分,而且这条件算是个好事,思思之前也是有意留在黄花崮的,只是因为想跟着,所以才在方茉的帮助下,确立了半年之约——半年住在黄花崮,半年住在我身边。
这样一来,之前的半年之约也不再作数,思思作为关门弟子,要常住在黄花崮,更加认真地学医,只有节假日的时候才能来看我。从今往后,我便不能时常看到思思了。
要说我不在意此事,肯定是假话。仔细回想,思思出生后,从没有真正地离开过我,她幼时虽不在我身边,但我时时都能听得她的消息,父亲出现后,她更是一直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看着思思,哪怕是她住在养父母家的时候,我也始终关注着她的动态。她若真的要久居黄花崮,想必之后我就不能及时得到她的消息了,这算得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分离,一种微妙的不舍让我有些踌躇。
“你不要太担心,这样也挺好的,她本不是学武的好苗子,既然在医术上有天赋,又得医仙青眼,何不放手让她去修炼一番?”罔樨是这么劝我的,但我总觉得他这话另有目的,因为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笑实在是很灿烂。
罔樨和思思向来不待见对方。我离开华玉门后,一直与思思住在一起,但罔樨是前段时间才刚得知此事,自那之后,他始终不太高兴,似乎脑补了很多要命的剧情,平日里,他又想靠近我,又气哼哼地不肯过来,看起来十分纠结,非得我主动靠过去,他脸上的神情才能好看些,平日也总是挑刺,嫌自己的院落冷清,讨厌枕头的硬度,还老用怨念的眼神看着我,闹了好些天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