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掌门(32)
“你要去哪?”
声音一起,我后背立刻变得冰凉。
罔樨回来了。
不只是他,他身后还跟着老张等长老,还有柳思璋和九方汝筠,甚至还有几位堂主和一些年轻一代的子弟。
罔樨的眼神已经变了,他近乎失望地看着我,脸色也阴暗得让人恐惧:“你还想去哪?”
我无法回答,被他这样看着,我根本说不出话。
容成还在一旁质疑柳思思:“你不是说没遇到人吗?”
“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没遇到太多人……没想到……”
罔樨是不管他们说的这些话的,神色阴鸷地对着身后的门人发号施令:“先把柳思思和容成寻抓起来。”
“你敢?”玉柚先一步挡在了思思面前,“谁也不许动她!”说着竟拿出了我之前留在温无凛那里的牛毛针。
这下子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在场的除了堂主和小徒弟们,就没有不认识这针,倒是被唬住了不敢动,但我在青铜派也是有嘴说不清了。
罢了罢了,此刻就是没法解释清楚,就算要说清楚也留到这之后吧。温无凛危在旦夕,情势急转直下,反正我本来也是一身骚,不清白就不清白,华玉门那边的事更要紧。
我对容成使了个眼色,他趁着这空档迅速到我身边,试着催动我的内力。大概是近几日罔樨放松警惕,没有下药也没有重新封穴,容成只是稍加助力,我的内力就有流转的趋势。
其他人不敢妄动,但罔樨却不惧这威胁,径自要冲过来。玉柚毫不留情地按了机关按钮,罔樨非但不躲,而且冲过来的速度更快了,用手中的刀抡出了一片肉眼难辨其型的银光带,恰好能将气力发挥到最大范围,从而弹开射出的牛毛针。
这是我以前教过他的办法,那时我怕自己的牛毛针落在别人手里,别人再对他不利,于是将牛毛针的弱点和盲区通通告诉给他,没想到会用在今日这种情境下。
罔樨到我面前之时,我的内力也彻底流转起来,为了避免被挟制,我足尖点地,飞速后撤,他也立刻跟着过来,我们连着对了十来招。为了解决手上的禁锢,我利用罔樨的刀来砍断锁链,只是我本就不如他,如此一来招招皆落下乘,眼见着要被捉住,我向后仰倒,狼狈地在地上翻滚数圈,手腕上被断的锁链发出凌乱的响声。
不行的,这种无用挣扎只不过是让我被捉住的时间延后一些而已,必须要想出更好的办法才行……
然后,我看见已经被玉柚扛起来准备跑的柳思思,扔出了……一把冬枣?
她扔冬枣扔得又慢又没力气,一点杀意都没有,倒是有几个落在了罔樨头上,罔樨被这没头没脑的冬枣雨打得一愣,他大概也以为这是什么新武器,回头看了一眼,我趁着这个机会连忙滚得更远了一些,扯上了容成的袖子,准备借他的力一起跑。
罔樨身后的众人本就处于下方,逆光看枣,皆以为是什么新暗器,也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一看究竟,没想到是冬枣。
罔樨反应更快,他已经跳起来,但却没想到腰间忽然缠上了长绫,硬是被拽得落下几步,待他抽刀将绫带割断时,我们已经重新拉开了距离。
那长绫是墨夷出手,他此时正看着我和容成,脸上带着苦笑:“这笔账我记下了,快走吧,事情办完就抓紧回来,不然我就麻烦了!”
可我甚至都还没告诉他我在做什么,之前也是,现在也是,明明我算得是他的长辈,却一直被他照顾着。
想到这里,我回头大喊:“墨夷杞!谢谢你!”
听到这个名字,墨夷睁大了眼,随即恶狠狠地笑了,那样子像是终于消了口恶气。
而罔樨,因为被墨夷杞拖累脚步,眼见着已经追不上我,又听到我喊墨夷杞的名字,也不再追了,我只能遥遥看着他,他正面对着我,面容已看不清,但身形却格外凄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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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柳思思难道是兄妹?”架着我运轻功的容成寻忽然出声,吓得我一哆嗦。
除了我以外,只有老张、柳思璋和九方汝筠知道她是我妹,再算上一个假死的卫姨,除此之外就不该再有人知晓了。
难道是过去的情报被暴露了?被容成知道了事小,若在被别的有心人知道又是一桩麻烦事。
我试探着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和柳思思救人的方式都很奇怪。你用领子反光,她用冬枣砸人,不太正常。”
“……管用就行,别计较那么多了。”
原来是这样,吓我一跳。
过了一会,容成又冷不丁地出声,看起来有点犹豫。
“……还有个问题。”
真是新奇,还有容成觉得不好开口的事?我看着他,示意他直说无妨。
“你刚才喊‘墨夷杞’,可他分明是墨夷岭……”
原来是这回事,我说呢,容成寻到底还是把心思放在墨夷身上了呀~
“哎?你听错了吧?”我故意逗他,“我之前也喊他墨夷杞啊?”
容成寻又恨又气:“别装傻。”说着就要把借我的力撤回去。
我急忙攥住他的胳膊:“说说说,别撤力,我这胳膊腿好长时间没正经活动,轻功都运不好了。”
容成寻哼了一声,但耳朵已经支棱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事如果不解决,王一和罔樨之间就会永远隔着无法跨越的罅隙,如果强行在一起,不去面对过去,时间久了,两人还是会用各种方式分开的。所以现在的每一次分离,都是为了下一次能更好地在一起做准备。
不要悲伤……
顺便……因为老梨我每年都有个发烧的惯例,现在赶上了,断断续续发烧两日,迷糊着码出的存货也终于耗尽,弹尽粮绝,为了避免脑子乱哄哄的时候写出剧情bug,所以直到不发烧那天前都没有更新了_(:з」∠)_
烧得不厉害,但总是有奇怪的幻觉,也可能是做梦?看到几个头发尖尖的印度装扮的妹子在我手上挤条状粉底液,最后选定了最黑的色号,和肤色完全不一样啊!后来又有大探照灯照过来,说要逮捕我,原因是因为偷走了试色小精灵,就很气!明明一点都不准,谁要偷这种精灵!
第35章 我的确失去过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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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夷这件事,其实是件悲伤的事。
自从青铜派出事后,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卫姨告诉我,这是心病,但这心病从何时开始,直到在罔樨面前醒来前,我也一直没能想起来。
我第一次失忆,正是因为墨夷岭。
不知是因为假死一次受过刺激,还是因为就快要扳倒华奇正了,又或者是罔樨将我照顾得太好,总之,我终于全部想起了墨夷的过去。
墨夷岭……不,应该叫他小岭,小岭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
我初来到青铜派时,正是朝代更迭之际,上面争权夺利的大人物们刚刚打完仗,顾不得百姓死活,民间纷乱,便有受了灾殃的人家养不起孩子,抱着孩子上街立字牌,等愿意养孩子的人来领。那时我刚到青铜派,纵然是秘密行动,可长辈们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放心,为了掩人耳目,老掌门没有将我收为义子,而是开始领养孩子,营造收养孩子做弟子的假象,想要将我混在其中。
小岭便是第一个被领养的孩子,他是被掌门领来的,名字的音还是罔樨取的,他说:“既然他叫王一,那这比他还小的孩子干脆就叫王零。”老掌门觉得这名古怪,但也不好再取更复杂的名字,于是取了同音的“岭”做名。
因为那段时间变故极多,人人都很忙碌,只有卫姨还算是有些空闲,孩子只能交由她来带,但卫姨天性就是喜好偷懒讨厌无聊,让她看孩子本来就不可能。可卫姨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并悄悄将孩子交给了我。
她倒也放心,她敢给我,我就敢带。
小岭不知是不是过多了苦日子,明明不到一岁,却很是懂事,不乱闹,也极少哭,饿了就巴巴地看着我,睡觉也睡得很好,领他出去玩,他就伸出小手拉着我的手,脚步有点踉跄,但一直都紧紧跟着我,“一一、一一”地喊着,就像只刚断奶的小奶狗,手脚都还不灵活,但已经学会奋力向着我奔过来了,可爱得不行。
孩子们总是有种奇怪的行为模式,大孩不愿带着小孩玩,小孩就愿意找大孩玩。思璋汝筠他们一般不会专门来找小岭,所以小岭总是会跟着我一起出去,其他人不在意他,他就一个劲地缩在我身边。罔樨那时候也不知是发什么邪,老想着办法甩掉小岭,我那时候挺唯罔樨是从的,有时会依言扔下小岭,跟着罔樨一起跑走,小岭眼泪汪汪的,但从来不记仇,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我的良心也跟着不得劲,还和罔樨产生了分歧。罔樨因为我不肯甩下小岭的事,还气得说要和我绝交,但一天之后就好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小岭挺孤独的。我要去私塾,老先生见不得一点违背他规矩的事,我只能将小岭留在房间里,每次走之前,小岭都巴着门框看着我,时时问我什么时候他也能去私塾,我只能糊弄过去。门派中只有一部分孩子可以去私塾,有的孩子也许会一直与私塾无缘,直接开始练武。
小孩子长起来是很快的,好像没用多久,小岭就成了可以满山乱跑的大孩子。掌门带回来的孩子也多了,小岭也终于有其他玩伴,但见到我有空的时候,还是会粘着我。
若他还活着,现在也该常在我左右。
当年青铜派被围攻时,我被长辈们带下了山,小岭是个重感情的人,他没有就此逃跑,而是留在了山上,和罔樨一起活过了那场浩劫,而且就像其他选择留下的弟子一样,他帮着罔樨一起撑住了岌岌可危的青铜派,他甚至等到了我回来,但却没熬过接下来的一轮轮暗杀。
我们都知道掌门的存在对于青铜派的重要性,青铜派不能没有罔樨,所以为了保护罔樨,不择手段的人不只是我而已。我和小岭一起抗击杀手,即便再拼命,也顶不住对方的车轮战,我只是片刻的失神,就被对方抓住了空隙,小岭抵死拦住了杀手,但他自己却身受重伤。
然后小岭就再也没醒过来。
那时候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人,小岭的死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真的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家的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啊,他明明是可以活着的,只要不管我,他就能活下去了……
而我却连崩溃都崩溃得自私自利。
我只记得卫姨看出了我的不正常,为我指出了恢复正常的路。但却忘了小岭的死。其实罔樨也知道我的内在出现了异常状况,只是他知道的内容不同于卫姨,他知道小岭的死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对我说,小岭没死,待到情况稳定一些后,就带我去找小岭。
可这世间哪里还有小岭。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众多杀手袭上青铜派的消息终于被放了出去,武林盟出手干预,顾忌着名声好坏的华玉门终于收敛,不再像是不要命般地派杀手来。罔樨不顾危险,硬是带着我下山,然后找到了墨夷八的孩子,不顾分说地将孩子带回青铜派,然后告诉我,这就是小岭。
可笑的心病发作,然后我真的信了,彻彻底底地信了罔樨的话,然后又信了自己的幻觉。
将刚刚被寻找回来的墨夷杞当成了小岭,记忆还自发地伪造了一份虚假的过去,将现实和妄想糅杂起来,最后生编硬造地杜撰出了一个“墨夷岭”。
用这种方式,我重新恢复了正常。
但墨夷岭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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