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掌门(35)
“我来此,可不是为了看你断家务事。”看来这个朱大人调查得挺清楚,知道温无凛和华奇正的关系。
“这可不是简单的家务事。”华奇正一把将温无凛从椅子中抓起来,绳索竟然尽被腐蚀,接着他又将温无凛向前一掷,我本就等着温无凛脱离他控制范围的这一刻,立刻上前接住了温无凛。
“华门主有头绪了?”
华奇正闻言笑了一声,忽而声如洪钟:“那前朝余孽,正是温无凛。”
果不其然,他要把罪名推到温无凛身上。温无凛也想说什么,但被我暗中制止了,我看着他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温无凛的手下也立刻躁动起来,容成寻几乎要冲上来,但还是忍住了,他看着我,眼神无比犀利。
可能他觉得一切都毁了。但这是我设下的局,没有这么容易破。
“口说无凭,若没有证据,我回去也无法向圣上交差啊。”虽然口上这样说着,但朱大人已经派手下的人将我与温无凛团团围住。
“证据自然是有的,跟我来便是。”
华奇正转身,向大殿后走去。
为了防止我与温无凛逃跑,官兵自然也要押着我们一起去。
穿过幽暗的长廊,走过数道朱桥,其间花叶掩映,天井清凉,针叶上有露水垂落,便是这个时候,远处的钟塔也仍按时鸣响。
一草一木都一如当年。
这里还是皇帝行宫时,我来过一次,那时爹还在某处活着,九方榕刚刚将我接到华玉门,有一天,他忽然与我一同易容,拉着还没长大的我来此处,对我讲解这里的宫宇名称。
当然,也包括其中的密室。
我问过他,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笑着叹了口气:“世事无常,有备无患。”
可我没想到世事如此无常,明明有了准备,却不能驱散祸患。
华奇正告发了九方榕后,九方榕携族人一起替我引开追兵,他们跑去了某座行宫,正是诛仙岛上这座行宫。他那时大抵就是在这条路上仓皇逃窜,跑过长廊,迈过朱桥,在天井下一闪而逝,碰落了叶尖的露珠,不同的是,那时的钟不是被别人敲响的,敲钟之人正是九方榕,紧四下,慢三下,引来官兵的声音也传入了正在逃命的我的耳朵里。
他知道我过目不忘,便是介绍宫宇的次序,我也会一一记得,所以这钟声是暗号,是他最后一次重复密室的位置,也就是在那个密室里,有他留给大乔的帝王血脉的后路。
是的,我知道他是一心为了大乔,他忠心耿耿,为了留住陆家后代不择手段,但于我而言,九方榕是用九方一族的命,给我留了一条后路。
九方家常出俊才,九方榕又为其中佼佼者,看透了人的喜恶和能力,可到底没能看透人心,他看错了华奇正,终究是被背叛了。可即便是处于败势,他也还是设了一局,我想他必然是预见了未来,最后竟将自己的死也算计进去了,只为给我一个扳倒华奇正的机会。
慧极必伤啊,谁说不是呢。
越向前走,我就越是恍惚,好似九方榕就在前方等着我。
容成寻却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别说是他,就算是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计划失败了。
但九方榕用死设下的局,又怎会如此容易便被破解。
走了许久,前面的华奇正终于在一面墙前站定,一掌按在墙砖上,只见那墙砖下陷,墙面后传来了机关运作的声音,一道缝隙自墙面显现,缝隙渐渐扩大,最后成为一道门,阳光入射,金光乍现。
几名官兵立刻走进去,细查一番,一人惊声大喊:“是前朝金锭!还有前朝的官印!”
“这就是证据!”华奇正转身,脸上带着几分疯狂之色,“温无凛里应外合,将宝藏藏于此处,他就是前朝余孽!”
殊不知,这是九方留给我的,惑敌之术。
作者有话要说: 九方榕也是极为聪明的人,可惜大厦将倾,人心叵测,没能力挽狂澜
第38章 我未曾于人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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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新派的人无法找到温无凛,正是因为温无凛被关在这密室之中。
温无凛的手下多数出身于华玉门,若华奇正只是将温无凛关起来,那手下们不可能搜不到人。若是搜不到,便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人不在华玉门内,二是温无凛被藏在了华玉门弟子都不知道的地方,三是温无凛已经遭遇不测,尸体被处理干净。
但华奇正不可能杀温无凛,也不可能让温无凛流落在外。
我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华奇正的举动太过异常。
若他想杀了温无凛,理应像之前那样暗中行动。可如今人人都知道,温无凛和华奇正有龃龉,温无凛又是被华玉门的人掳走的,一旦温无凛有什么闪失,任谁都会觉得是华奇正杀了他。这可是弑杀亲子的罪名,一旦落实,便是有后续的洗白手段,施展起来也是相当麻烦的,更何况此时华玉门也处于多事之秋,难保不出岔子。
既然我都能想到这些问题,身为华玉门门主的华奇正就更应该明白。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光明正大地强行掳走温无凛,那就绝不会只是为了杀温无凛而已,于是,只剩下一种可能,尽管它看起来最不可能——温无凛被藏在了密室中。
温无凛被关在密室里,便是用狼狗一类鼻子灵敏的动物来寻找,经过几日气味消散,加之有人有意干扰,再隔着厚厚的墙壁,也可能找不到。
至于华奇正是何时发现这间密室,我推测这应该就是近期的事。
近来华玉门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江湖上人人盯着华玉门,我又与容成在其中推波助澜,因着前朝宝藏之事,华玉门终于变得极为可疑,如果再被抓住把柄,哪怕只一个把柄,朝廷就不会再放过华玉门了。毕竟华玉门为朝廷做了担保。
之前也说过,江湖事务有江湖的规矩,朝廷不可乱插手,但一旦到了朝廷不得不插手的处境,也不是没有法子,想介入,就得有江湖人士为其做担保。
江湖人士也不能随便做担保,作为制约,在事务结束前,为朝廷担保的江湖人士都要受朝廷律法制约。若是担保人触犯律法,朝廷可以对其依法论处,江湖上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此前华玉门得知了前朝余孽的假消息,为了借势剿灭青铜派,他们替朝廷做了担保,只顾着对青铜派落井下石,全然忘了自己也变成了受制约的一方,如今他们火烧上身,要是再出岔子,等着华玉门的就是万丈深渊。加之温无凛忽然带领新派与旧派撕破脸皮,就像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所以底气十足一样。虽然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地进行下来的,可身为当事人的华奇正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这是巧合,必然疑心顿生。
实际上他也确实怀疑了,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操纵,就在我走到温无凛身边时,他还说我是罪魁祸首,当然,这的确是事实。
此时的华玉门已经不可踏错半步,若要是被找出与前朝相连的蛛丝马迹,华玉门便会再也洗脱不清罪责。可华玉门本就落址于前朝皇室的行宫,而且九方榕还在此处被捕,难说华奇正会不会想到密室暗门之类的东西,既然想到了,自然要搜寻一番才能安心。
于是,他终于发现了这处极易发现的密室。
华奇正既然打开了这间密室,自然也就见到了那些带着前朝官印的金锭。这些金锭早在我爹还在时就已经在岛上,是九方将它们转移到了这里。现如今,这些金锭已经成为外人口中的“前朝宝藏”,一旦被发现,它们就会成为华玉门棺材上的钉子。
金锭很多,如果想在在短时间内转移出去,要么走廊桥,要么走水运,长长的廊桥桥面历经了岁月,驮着重物的马车经过,轻易便会留下车辙痕迹;以船运输更是显眼,逃不过外界虎视眈眈的视线;就地掩埋不现实,掘土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就算不考虑人力的问题,一旦下雨,埋着如此大量金锭的地表多少会有下陷,这样一来就有被发现的风险;将金锭炼化就更不行了,支起炉子架起火堆,烟要如何处理?声响又怎样掩盖?这些办法都过于张扬,不能轻易掩人耳目,人多口杂,一旦走漏了风声,相当于直接坐实了华玉门的罪责,判了华玉门的死刑。当然,也可以装作从未发现这些金锭,就将它们留在密室中,但如此一来更是危险,如果温无凛手下真的有人知道这笔金锭的存在,那此举无异于等死。
要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走到这一步,就是穷途末路了,只能认命,等着铡刀落下的那一刻。可华奇正是何人,他要是能这么简单就放弃,当年就不会对我身边的人赶尽杀绝。
华奇正想出了脱身之道,这也是他派人去掳走温无凛的最直接原因——将一切都推到温无凛的身上。
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他与温无凛彻彻底底地决裂,华奇正故意派弟子在街上堂而皇之地掳走温无凛,营造出天经地义底气十足的架势。待到温无凛的部下们沉不住气,便顺势将这些部下诱骗到岛上,以天罗地网击溃这些人,削弱他们的力量,然后再以温无凛的性命威胁剩下的人,对幸存者加以摆布、控制,逼迫其去做一些前朝残党才会做的事,如此一来,就能进一步营造“温无凛及其下属是前朝余孽”的假象,之后再做出些假证据,营造出顺藤摸瓜得知真相的假象,将半死不活的温无凛交给官府。
至此,华玉门的一切罪过都变成了温无凛的阴谋,即便是再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一并推到温无凛身上。华玉门的旧派虽仍有罪过,但罪不至死,而华奇正,身为华玉门掌门,他更是将功抵过,大义灭亲,真可谓是绝处逢生的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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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说呢,到底是华奇正,纵使我如此了解诛仙岛和华玉门,也差点着了他的道。
但也只是“差点”。
他若不死,我就不会放过他,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再次败在他手下,我便是死,也绝不会让过去的事情重演。
这些年来,我少有空闲时间,不仅是因为青铜派的事务繁多,还因为我从未松懈过。一有闲暇,我便将全部精力投入思索,我将这些年来华奇正做的每一个决定、完成的每一件事都塞进脑袋里,翻来覆去地思索,不停地揣测他的思考过程和行为偏好,揣摩他的一举一动。
终日思他所思,想他所想,那么,在同样的问题面前,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我也能想到。华奇正想借着温无凛脱身,我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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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说我家公子是前朝余孽,就凭这一室的黄金?”
华奇正刚指证完温无凛,我便急急出声,打断了意欲问话的朱大人。
华奇正立刻变了脸色:“前朝贼子,也敢多言!”
说着便一掌向我拍来,一旁的容成寻侧身,他手中拿着无铭剑,堪堪挡住这一击,随即旋身至朱大人身边,矮身道:“朱大人,此事另有隐情,我家公子身负冤屈,还请您听公子诉说,若是我们胡搅蛮缠,您即刻便能捉拿我们归案,但若是另有实情,日后再提起此案,又有了疏漏,那……就再也无法向上面的人争辩了。”容成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很是清楚,若朱大人草草结束此番调查,日后有什么不妥,他朱大人也会身陷囹圄。
这位朱大人也不恼怒,反倒是笑了:“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扶正了身旁的温无凛,给他一个眼神,随后道:“朱大人,公子这两日被华奇正强行掳走,不知被如何虐待了,刚刚才被唤醒,便由小人来代公子说几句。”
“说罢。”
华奇正碍于朱大人的面子,暂时发作不得,而且他向来自负,未曾经历过山穷水尽的时刻,便是计划有变,也仍然有着掌控全局的自信,只是用阴鸷的双目死死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