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掌门(37)
“确如你所言。”
若说刚才朱大人还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此时便是完完全全地正经起来了,手中拿起了荣成所作的那份藏宝图。
温无凛平时面色冷清少有笑容,此时却是笑了,只是这笑容颇为凌厉,他一字一顿地说:“此图,并非伪物。”
或是因情绪起伏过大,温无凛又咳喘起来,容成走到我身旁,伸手运功帮他顺气,眼见那朱大人神色迫切,我接着温无凛的话继续说道:“朱大人知道瞀视之人吗?”
“我有所了解,‘夫瞀视者,以黈为赤,以苍为玄。’是指识别颜色时不同于常人的人。”说着,朱大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低头去看那藏宝图,“难道……小张,你腿脚快,去叫管伙食的老刘来!”他顿了顿,又接着补充道,“顺便让大黄也一起来。”
话音刚落,被叫做小张的人便飞身出去,看样子似乎都不逊于容成。
朱大人是个明白人,大概是看懂了这藏宝图中的关窍。那本是我和容成合力做出的谜题,事到如今,终于谜底可以被揭开了。
华奇正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此时似乎仍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概只是觉得不妙,将阴森可怖的视线落在温无凛的身上。毫无疑问,他起了杀心。
但他千错万错,唯独此刻的直觉是对的,因为从现在开始,他才是真正地穷途末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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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我仍能准确地记得,爹是在我五岁那年时忽然出现的。
他就像是附身在皇帝身上的一个孤魂,有着与皇帝毫无差别的身体,性格却迥然不同。但性格迥异尚可伪装,动作身姿也可改变,唯独有一处差别,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伪装的。
双眼。
我爹和那个皇帝不一样,看不到五彩斑斓的图中所隐藏的字样。
当年我会被那群忠臣弃养,不只是因为体质偏弱、时常头痛,毕竟儿童的体质弱一些也是正常,可以再继续观望。身强体壮之事尚可勉强,但天生之疾却无法自愈。一日柳思璋与我摆弄积木,他忽然发现我难辨颜色,疑我双眼生疾,便叫来了大人。没过几日,大夫便对我下了“视物有碍”的诊断,我这样的人,无法继承大统,于是他们不再对我抱有期待,将我送进宫中。
直到后来遇上望先生,从他口中我才得知,这难辨色彩的症状并非自己独有,我原来是瞀视之人。他还告诉过我,这中现象在陆家家族中多有出现,只不过将相王侯的轶事,时常被无端美化,所以世人并不知晓事情真相,只知道王族中常有目力过人之辈。
此话也不算是作假,因为瞀视并非全是坏处——正如与我有血缘关系的那位皇帝陛下,他便能在狩猎时更快地发现猎物,只是他从未泄漏自己视力有问题的事,可我却能看出他的不同。因为瞀视还有一种特殊的用处,那便是,能看出普通人所看不出的端倪。
我曾见过皇帝持五彩画卷,画卷中有些隐藏的字,甚至画卷中还记载着生杀大事,然而在场之人面色如常,似乎只有我能辨别出其中字样,其他人都视若无物。后来,爹出现了,顶替了皇帝,那些画卷便再也没派上用场,我曾经拿着过去的画卷去问过他,问他能不能在图中看出什么异常,可他露出一脸疑惑的样子,好似什么都没看到。
人们只知瞀视之人是不能正确识别颜色的人,可谁对谁错又是怎么决定的呢?只不过是因为其中一种人的数量更多,就被认为是正确的了。若要说的话,普通人的视力与瞀视其实各有短长,普通人更擅长辨认色彩,而瞀视之人则擅长分辨明暗,在某些特殊的图画面前,瞀视之人更易排除色彩的干扰,看到图形中隐藏的真相。
在遇见望先生之前,我以为这双眼睛是我身为瑕疵品的证明,但望先生告诉我,这是上天赐下的能力,善加利用,便是独门技艺。
如今来看,真的被他说中了。
官员选拔,或是武林盟要职选人,都是要选身强力壮、并无隐疾之人,而拿到藏宝图的人,不是武林盟主及其亲信,就是当朝官员,便是华奇正和华玉门的长老们,也都不知前朝皇帝曾经是瞀视之人,寻常人连看明白这图都难,就更不会想到藏宝图与瞀视有关。
反倒是这朱大人,确实学识广博,一点就通,省时省力。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王一审美崩坏,原因就是因为分不清颜色,严格来说他其实属于色弱
容成寻被人砍腿那章,提到过容成通药理,也是为这章做准备
做个预告,罔樨就快要出现了,然后开始狗血……_(:3」∠)_
第40章 我不是陆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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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真真假假的藏宝图,对应之处其实有二:第一处,在我与容成的有意引导下,指向了青铜派祠堂后的暗室,不过,暗室之中确实有前朝宝藏,但在制图之前,暗室之中的宝藏已经被转移;第二处,便是诛仙岛上的密室,而这个地址才是制作这张藏宝图的最终目的。
诛仙岛上的密室并非只一间。
九方榕撞钟,急敲四下,慢撞三下,意指两处,其中更易被察觉到的那间,就是被华奇正所发现的这一间。至于另一间……马上就要展示在所有人面前了。
“老刘,将你所见,都画到这张纸上。”朱大人不知从何处摸出了纸笔,他急着要得到答案,也顾不得老刘正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出,硬是将纸笔塞到了这老刘的怀里,想必老刘也是双眼异于常人之人,不然朱大人也不会让他来看藏宝图。
而先于老刘抵达的军队,此时包围了所有人。若我猜得不错,军队中为首的那人应该就是朱大人刚刚所说的“大黄”。这人长得敦实质朴,莫名就让人联想到村口摇着尾巴竖着耳朵的大黄,这诨名起得格外贴切。
朱大人忽然唤来大黄,怕是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为了防备华奇正突然发难,所以先行叫来军队。只是华奇正的表现略显奇怪,他非但不为自己解释,还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只有表情越来越可怖。
其实我明白他为何如此,因为他的确没有什么可辩白的了,这连环套一套接一套,每一套我都模拟过数次,就算他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那也仅仅是出乎别人的意料,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意料之中。华奇正此刻不言不语,是看出了我有备而来,他不是老实而是等待,只是为了看我最后还能出什么招,再另行准备。当然,不只是我,现在在场的每个人,在他看来都已经成为了敌人。
“这图……”
我闻声转身,见着那边老刘已经画完地图,朱大人也不管墨迹是否干得彻底,立刻拿起图仔细端详,墨汁已经沾上了他的衣服和手指,看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希望他在查案这事上可以事无巨细啊,若他早早对诛仙岛有所了解,就该知道图上的宝藏此刻正在何处。
片晌,朱大人忽然出声:“走,去那边的分岛!”
朱大人不负我望,让接下来的事情简单了许多。
跟着地图,一行人来到了分岛的某个山坡上,此处有人挖掘过的痕迹。“看痕迹就是此处了,大黄,开挖!”
大黄得令,立刻带着手下官兵开始挖掘,挖了许久,久到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怀疑此处是否真的有宝藏时,山坡上的土层忽而松动,土石纷纷下滑,官兵慌忙躲开,那土石洒落了半晌,待尘烟散去,一扇嵌入山体的石门矗然立于眼前。
这便是第二个密室。
“我家公子正是因为发现了藏宝图的奥秘,想要揭发,才被华奇正掳去,还请大人明辨我家公子的清白!”
“我知道了。”朱大人已经相信了一切,他对大黄挥挥手,“开门!”
“喝!”大黄的功力很深厚,一掌拍出,欲将石门拍开,尘烟又起,但这次却并不是因为石门,而是因为华奇正。他已然预感到这石门后是什么,所以先一步阻止了大黄,几步便来到大黄身边,一手沾染黑气,勾住了大黄的左肩,轻轻松松便将大黄按倒在地,眼见着大黄便被毒得失去了神智,一旁的华奇正周身的毒气却是越发骚臭,甚至到了辣人眼睛的地步,我的眼睛刺痛无比,但仍要紧紧盯着他。毕竟他已经红了眼,既然敢对官兵动手,就意味着他没打算让任何一个在场的人离开此地。
“大黄!”朱大人喊了一声,抽出了自己的佩刀,但看那花拳绣腿的架势,他没学过武,此时朱大人不能有闪失,他活着,朝廷才能知道前朝宝藏案的来龙去脉,我本想到他身边带他离远些,但在动身之前,我看到了他身后的黑衣身影,眼熟得很,这让我心里的紧张立即散去几分,却又凭空多出一些忐忑。
“华奇正,这山坡另一边就是你的居所!”温无凛出声喊道,“你可是做贼心虚!”
华奇正并不出声搭话,而是化掌为爪,直直冲着朱大人的喉咙而来,容成见状,立刻以剑鞘格挡,护住了温无凛,几招下来,众人硬是将华奇正赶离了朱大人身边,但是华奇正的功力似乎没有极限,一招比一招狠,便是身前有一层的人,也仍然游刃有余。
我并没有立刻去与他对战,而是潜身游走至石门旁,用巧劲开了这石门,轰然一声,半开的石门立即向两边分开,阳光甫一照入门后的密室,金黄色的光便立刻自门内投出。
这炫目的光是金银珠宝的反光。
霎时间所有人都停了动作,唯独华奇正立刻转身,目眦欲裂,不管不顾地冲我杀将过来,我也不躲,而是后退几步,站进密室之中,为的正是把华奇正引进密室里。
为了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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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挖掘时震松了密室顶上的土,也可能是年久失修,本该没有光的密室中漏进了丝丝缕缕的光线,照在我脚下的珠宝上,还有点好看。
看着对面的华奇正和跟着闯进密室的两人,我心下十分感慨,明明我大半辈子都是为了等着这一天来临,可当我真的身处今日之时,却又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了。
华奇正冲进来后,容成和黑衣人一并跟着进入密室,而后三人对打一番,密室的门又被华奇正关上。所以,现在石门之内,只有我、容成寻、黑衣人和华奇正。其余人等都在石门之外,石门是内开的,华奇正已经用剑卡死了石门,外面的人一时半无法进入。
无论我说什么,外面的人也听不到,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环境。我有太多的话没能说出来,如今是开闸的时刻了。
“华奇正,你看墙上写的是什么字?”我笑着看向戒备着所有人的华奇正,单手指向了墙。
墙上写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字体仿的是华奇正的手笔。
“看了这字,你觉得外面的人会怎么想?”我走到墙边,敲了敲字迹所在之处,“任谁都会觉得,你堂堂华玉门门主,也是个隐藏极深的前朝余孽。”
“你究竟是什么人!”华奇正看着我,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将我的皮生生剥下,“你是哪个乱臣贼子的种?我竟还没杀尽吗!”
我用双手摸上脖颈处,将易容的面具拆了下来,而后对华奇正粲然一笑:“你看我像谁?”
一旁的容成似乎还介意那个黑衣人的存在,试图遮挡他的视线,不过一招,他就被黑衣人死死锁住了手臂。
华奇正瞪大双眼,青筋暴起,活像是见了鬼,手却又不自觉地向前伸着,像是要触碰我一般,整个人呈现着相当可笑的姿态。在他要走过来前,我重新贴上了易容面具:“看来你是认得我了?”
“……予穹!”他浑身发抖,看起来像是又要走火入魔,“不对,你是孽种,根本不是予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