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见明走过去,在几步远处站定。
这时候冬季的天空彻底黑了,白翡翠宫的智能感应灯光从很远的地方依次亮了起来。
加西亚不回头,也不看他。声音很冷:“很晚了,你来干什么。”
“太多事情打岔,才拖到这么晚。”姜见明眯了一下眼,从他这里看,远处的灯光像朦胧的一片萤火虫。
“你我之间,没什么话好说的。”
加西亚沉默了几秒,在这几秒间喷泉柱的水声压过了两人的呼吸声。直到他再次开口:“放下你的执念吧,这是我最后的劝告。”
姜见明道:“能轻易放下的执念,还叫执念吗?”
“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加西亚的语调变得更加低沉,“你在白翡翠宫的权限,其实早就被帝国强制关停了。我给你重启的。”
“……”
姜见明沉默了两秒,道:“是吗。”
又说,“那……谢谢您。”
加西亚转过身,姜见明这才看到他的手中把玩着一个悬浮机器人,此刻一松手,那个小东西就飞走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怜悯你。”
加西亚的眼尾挂着刺眼又冰冷的讥讽之色:“姓陈的老不死也好,谢予夺这种前线的将军也好,黑鲨基地的首领也好,包括身居高位的贵族、大臣……明面上恭恭敬敬叫你一声小阁下,实际上呢,谁给过你真正的皇太子遗孀的待遇?”
“就连这点明面上的恭敬和爱护,也是你用三年的隐忍与识趣换来的。你不争不抢,他们才能留给你一点怜惜。等到帝国发觉你的僭越,谁能保护你?没有人。”
机器人飞过身边时,姜见明看到屏幕上显示着追踪的红点。
他立刻意识到那是自己的位置,在这座宏伟的智能化皇宫内,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轻易地被更高权限的拥有者监视着。
姜见明闭了闭眼,像被沉重的东西压住了脊梁,他轻喘着哑声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
加西亚烦躁地抿了抿唇,突然说:“你……”
姜见明:“什么?”
加西亚喉结动了动,他阴沉地皱着眉,似乎把什么话咽回了嗓子里。
“你放弃吧,今晚回屋去睡一觉,明天离开白翡翠宫……离开我。也不要回银北斗了。”
“莱安这个存在已确实消散于世。我不可能为你退让我的立场,所谓真相更不是你这种残人类配接触的东西。”
姜见明:“……我不配吗。”
加西亚看着姜见明苍白的面容,他明白自己要说的是多么伤人的话语。他曾亲眼看到姜见明为了超越天生人种的束缚,是怎样呕心沥血一路走过来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莱安太子。
而现在,他要顶着这张莱安的脸孔,将这一颗伤痕累累的炽热的心——从掌中摔下,再踩在地上。
远处的天际似乎更黑暗,云层不施舍一点月光。加西亚转过头不再多看姜见明一眼,长发在吹来的风中时舒时卷。
“你心里应该明白一件事。”
他启唇时,吐字很慢,是残忍的凌迟,“当初你能够提前脱离适应期军官,作为正式的银北斗中尉活动,是因为我要走了你。”
加西亚抚着手腕上的斩彗星,这个动作是在暗示对方,你连自己仅存的A级机甲雪鸠也丢在河底了。
如果找不回来,姜见明以后只有那架银北斗最基础的M-激电18可用。
“后来,你之所以能破解宇盗的阴谋,力挽狂澜救了几百人,首先也是因为我有能力带着一个残人类上战场。除了我,要塞里不会再有另一个人有这个信心。”
喷泉水柱近在咫尺的潺潺声似乎远去了,姜见明叹道:“……是的。”
“所以你看,你根本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有本事,接下来我不再照顾你,银北斗里就没你的位置了。”
加西亚说道,“对于被所有人抛弃的局面,你有什么办法。”
姜见明说:“我没有办法。”
“那坚持下去就没有任何意义,就算回到军队,你也只会把自己消耗到死而已。”
加西亚垂下了睫毛,随着这个动作,他身周的冰冷、残忍的攻击性被收敛了大半:“够了,我的告诫到此为止,你该走了。”
他说罢就紧紧闭上了嘴,虽然让姜见明走,自己却首先掉头迈开了脚步。
姜见明看到加西亚向自己走来,两个人很快擦肩而过,衣料之间发出很细的摩擦声。皇子没有停下。
“原本。”
姜见明忽然开口。
“我哪怕军功不被要塞承认,也可以作为适应期军官,继续留在银北斗至少一年,”
姜见明深吸一口气,他清冷的声音有点发涩,“是您在那个晚上说,跟我走好吗,我才跟您走的。”
加西亚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轻飘飘的话语似乎有着特殊的力道,像一把雪亮亮的刀子割开血肉,轻而易举地胜过了他为姜见明酝酿了大半天的嘲讽与侮辱。
加西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他咬牙别开了眼。
“如果现在您丢下我,坦白说,我确实一点办法也没有。”
姜见明说了下去,语调里那点涩意渐渐转化成颤音,“只能像三年前一样,再接受一次来自命运的嘲笑,品尝由同一个人亲手捅进我身上的刀子。”
加西亚倏然回头:“你在说什么!?”
“——我是想要告诉您,三年前,莱安.凯奥斯赴死之前曾经亲自与我诀别,他承认自己毁坏了我的人生。他要为了某个目的,将我也作为牺牲品。”
加西亚的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甚至来不及反驳姜见明的那句“同一个人”,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姜见明:“有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爱他。”加西亚冷声道,“你的性格不可能爱上一个会那样对你的人。”
“那您觉得,我现在站在这里是干什么?”
这笃定的语调让姜见明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连带着眼前都阵阵发黑。他咳嗽了两声,含怒冷笑起来:
“我在这里,加西亚殿下。你掐我脖子扯我戒指,释放晶骨威吓我,用言辞贬低我侮辱我,说要抛弃我,可我现在还站在这里,跟你一句句从头掰扯这些,是为什么?”
“你是……够了,今晚我不想再听你说话。”加西亚突然烦躁起来,“你给我回屋去。”
姜见明也被他惹火了,冷冷道:“凯奥斯,你现在没有立场管我。你可以离开,但是不能不让我说话。”
他就这样说了下去,用不带感情的陈述性语言,从他与莱安的相识相爱讲起,再讲那场突如其来的别离与死亡。
前者寥寥几句话带过,后者却详尽到压抑的地步。
加西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次开口试图打断,姜见明却充耳不闻。他转身想走,姜见明却固执地跟着他,一直落后他三步的距离。
皇子被迫听完了这段令人窒息的故事,最后姜见明居然用沙哑的嗓子来了句嘲讽:
“说到底,你这么抵触又是为什么?毕竟,你又不是莱安,又不再爱惜我了。”
加西亚的手指被他捏得骨节轻响,他站住,毫无征兆地怒道:“闭嘴!别吵了。”
姜见明:“是你一直在吵,什么烂脾气。”
“我让你闭嘴……”加西亚倏然转身迈了两步,两人之间的空间距离被抹消了。
他神色暴戾恐怖,一把握住姜见明的一条手臂,声音沙哑得吓人:“你在发烧。”
“……”
姜见明懵了一下,“……什么?”
他半晌才慢吞吞地皱眉回过神来,这时才意识到加西亚抓着他的手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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