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操纵台上扫弹,不知疲倦的钢铁机器完美地服从了指令,亮出臂刀向前奔跑。
这就是……机甲。
机甲对于姜见明的意义,其实远比旁人想象得要重要得多。
不仅是兴趣,也不仅是擅长,更不止步于“追悼养父”之类情怀感性的意义。
如果硬要比喻,或许类似于蓝母星纪元的太古时期,弱小的古人类曾面对野兽的獠牙,举起了第一束火把。
身为残人类,机甲是这个时代中唯一能让他有可能与新人类并肩的武器。
是他的力量,他的倚仗,他的……希望。
冰甲的臂刀险险擦着紫色的驾驶舱门刮了下去。
电光石火间,机甲激流拧身反踢,炮口顶在冰甲的机身与机械足的关节处连开三记。驾驶舱内的数据顿时全部飙红了。
莱安动容:“漂亮的一刀。如果砍实了,我的驾驶舱现在或许已经被卸下去了。”
“您不用哄我。”
高消耗的机甲战斗,让姜见明的嗓音带了点沙哑,他有点无奈地苦笑,“……其实我知道。”
“我能在殿下面前坚持这么久,一是因为我们用的机甲等级都太低,二是因为您控制着晶骨,没有用晶粒子的力量来伤害我。”
“纵使如此,现在我已经开始体力不支、精神疲惫,很快就会无法维持高精确的操纵。本来选择‘冰甲’是想试试速战速决……”
果然,在莱安小殿下面前想要迅速取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还是人家已经在让着自己呢,黑发少年抬起脸,神色却十分干净旷达。
“我知道这一局是要输的,也知道天生的人种差距很难跨越。”
“但就算如此,我也希望……”
白皙精瘦的手臂绷起细细的青筋,姜见明敛容,猛地操纵冰甲跃起——
“自己拥有不必依赖别人,乃至可以保护别人的本领。”
“我明白了。”莱安轻声说。他抬头,见到冰甲那庞大的阴影打在面前的玻璃上,机甲炮口正快速聚光。
“我明白你……和你的机甲了。”
穿过炮火,两架机甲再次碰撞。它们像莽莽荒原上两头粗暴的野兽,用利爪尖牙撕咬着对面的胴体。
猛烈的冲击震动驾驶舱,两位驾驶员都承受着这份力量。也正是在这种疯狂的碰撞中,他们似乎触碰到了从对方灵魂最深处涌出的泉水,某些无形的东西交融在一处。
姜见明咬牙忍耐着晕眩与躯体上传来的酸痛,高度集中的精神令脑血管突突乱跳,逐渐在耳畔化作尖锐的鸣声。
“莱安,”他吃力地说,“谢谢你……愿意赶来保护我。”
“但是,假如明天异星生物真的攻进亚斯兰星城,我……”
——我不想被别人保护着,照顾着,成为柔弱的累赘。
如果可能的话,我更想和你一起坐在机甲里,一起掠过滚烫的硝烟,为身后的星城与人民而战斗。
姜见明确实是这样想的。
然而这样的话语,对于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残人类来说,实在太狂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所以他没有说出口。
自始至终,他只是用黑色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年少的储君,就像此刻吹起的清凛劲风。
当两架机甲擦身而过,机械臂在半空中击起火花相撞的那一刻,姜见明轻轻问:“你真的能明白吗。”
这么轻软的嗓音,当然被刺耳的巨响淹没了。
两架机甲都在场地里拖出了深深的凹陷,以背对背的姿势保持了几秒钟的静止。
几秒后,深紫色的M-激流X缓慢地转过身。
驾驶舱门打开了,白色的投射灯光照在皇太子殿下轮廓优美的眉眼间。
莱安沉声说:“我明白。”
——咣当!
M-冰甲02倒了下去,砸在地上。
“姜!!”
莱安吓得魂都飞了,但紧接着就看到一只手臂推开驾驶舱。姜见明把自己从倒塌的机甲里面拔了出来,狼狈地滚在地上,剧烈喘息着。
莱安冲过去,把他抱起来搂进自己怀里,紧张地抚着对方汗湿的额头:“你怎么样,受伤了吗,身体哪里难受!?”
姜见明头昏脑胀,断断续续道:“没事,人没事。但您怎么……怎么把机甲给,咳咳……给打坏了……”
他回头望向那架蔚蓝机甲,然后沉默。呵,一条腿已经报废了。
“真的没事?还能站起来吗?”莱安惊魂未定,现在冷静下来后背都凉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面对一个残人类居然打得那么狠。
他也不和姜见明多说,把人扶起来就往外走。
裁判机器人滴溜溜跑过来,伸出小爪子拦住前路,将罚金的数字显示在屏幕上。
姜见明闭眼不愿看,把头埋进莱安肩上。后者自觉地弯腰付了赔款,拍了拍他:“可以了。”
“先在场下休息一会儿,然后去吃晚饭吧。”
后来,他们坐在无人的机甲斗场观众席上,草率地吃了打包来的饭菜。夜色浓如墨,莱安把外衣裹在姜见明身上,给他指着远处的星座。
“我知道该送你什么了,”莱安说,“下次从军部给你拿架折叠机甲玩,要吗?”
“……不。我会被逮去坐牢的,小殿下。”
再后来的事情,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了。姜见明甚至不能记清这天晚上自己究竟有没有按时回宿舍。
只记得开阔却只有两人凝视的机甲斗场,场地上的积水与凌乱的沟壑,以及头顶刚被雨洗过的星空。
那片如少年们的理想一般,美丽而遥远的星空。
第294章 他们游过晨昏交接(1)
直到很多天之后,在不知道第几次回味那个机甲场的夜晚时,莱安才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被糊弄了。
他想让姜见明多依靠他一些,不要一个人那么辛苦。结果姜见明说了几句煽情话就把他溜走了,让他好不郁闷。
白翡翠宫的议政厅内,少年储君面无表情地坐在高处,他听着各位高官政要们没什么意思的发言,又开始走神了。
璀璨的吊灯悬在天花板上,在视野里化作一团不远不近的光,就像……那位若即若离的残人类军校生。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种拉扯还会持续多久。
莱安忽然眨了一下眼,又想:奇怪,那我所期待的又是什么状态?
更奇怪的是,他才想象了一下,就觉得脸上微微发热,心跳加速。
好像自己正在做什么坏事,正在触碰什么不得了的禁忌似的……啧。
“陛下,恕臣直言,这两年的军费开销……”
“诸位阁下们也都记得,上一次的晶巢探索仍是没有结果,这样的消耗,我们该如何……”
不知哪位高官还在滔滔不绝。莱安眼眸暗了暗,轻咬一下舌尖……还在开会呢,胡思乱想什么。
好吧,虽然会议上值得听的东西也没有很多。
莱安又心痒地想:不知道姜现在在干什么?
军校放了小长假,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吧。那个人无家可回,他会寂寞吗?
“滴滴滴……”
突然,严肃的议政厅内,不合时宜的腕机提示音响了起来。
全场为之一静。
“……”
莱安瞄了一眼自己的腕机,皱起眉头。
谢予夺当即笑了:“哎哟,皇太子殿下今天是忘了把腕机静音啊?”
将军是从远星际投影过来的,这时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瞅着上面:“谁找咱们小殿下?”
莱安不语。他习惯于出席政务会议已经有近两年,当然不会犯忘了静音这种幼稚的错误。
只不过,他有两个号码。一个是公务用,一个是私人的。
忙起来的时候,他会把前者的讯号断掉。至于私人号码,本来加的人寥寥无几,几乎没谁会冒昧地把呼叫打过来——储君若在帝国境内就随时有可能在开会,若在远星际就随时有可能在打仗,没人敢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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