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听我说点事,你想当个领主吗。”
“?”林歌回以迷茫的眼神。
姜见明目光淡淡地望着那面记日子的墙:“我问,你想当个领主吗。”
林歌:“啊?你是不是生气了?这是什么嘲讽别人的典故吗?”
“……”
姜见明并没有开玩笑。给自己定下的生命倒计时还剩一年时间,但他并不习惯于等待外物的拯救。
别离之前,他决定给跟了他这么久的少女留点遗产。
这两天,姜见明一直在琢磨这事。一方面,莱安屠杀了“尖角”领主派来剥削的人,这算是结了仇了,放着不管对于林歌及周围的流民们都是个后患。
再者,虽然他临别前教了莱安一些反侦察的技巧,但皇室手眼通天,日后难保不会查到尖角这边来,到时危险更大。
但如果能直接把“尖角”占领过来,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这两年林歌的晶骨开始成长起来,成年后少说也有B级顶尖,甚至可能突破至A级。小姑娘天生是个适合在野区拼杀的性格,被他打磨得渐渐也稳重不少。等他死后,林歌只要能镇住场子,守一方领土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且……收服几个小弟在身边,在野区做个吆五喝六的大姐大,至少不寂寞。
当然,话是不能这么说的。姜见明微微一笑,认真道:“你不是觉得,我指望皇子殿下救命很不靠谱吗?”
“那你去当个领主大人,让我在死之前享享福吧。”
——那是莱安离开的第一个月底。
第二个月,前期工作。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说完这句,姜见明就把尖角领地大大小小的信息背了出来。
林歌眼角抽搐,“所以你早就在打尖角的主意了吗。”
姜见明:“也不是,Z2野区那几个领主的信息,我大概都知道。”
确实,当年轻松挑起两个领地火并的就是这个人。
林歌:“……我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自己去谋反可能比指望小混蛋更靠谱一点儿……”
多年积累的信息量并不能让姜见明满意。
到了真刀实枪干架的时候,一点偏差很可能决定成败,更何况他们是劣势方。
整整三十天,林歌早出晚归,在日常谋生之余窥探着尖角领地的动向,甚至冒险潜入过两次,累得和死狗似的。
“给你两个策略,”姜见明对她说道,“一是正路,拉起一帮愿意听你话的人,无论是正面突破还是用些伎俩,总之,带你的人攻下尖角的领地。”
“二是邪道,擒贼先擒王。潜入领地,杀死或制服几个头领取而代之,但后续必然会存在服众的问题……你自己想吧。”
出乎意料,林歌选了第一个策略。
于是第三个月的月初,姜见明带她来到了老地方点上了篝火。
果然还是有人的。那些流民们成群结队,畏缩地在远处巴望着。
显然,上次的血光之灾让他们彻底怕了,但又怕被秋后算账,所以不敢不来。
第一次,姜见明没有坐下,而是站着。身前的篝火不再是温柔地勾勒出那副低垂的眉眼,而是自下而上地映照出瘦削的下颌。
“道恩,”终于有人干涩道,“我们是,呃,我觉得咱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和你们说话。”
姜见明看都没看那人一眼,淡淡道:“两个月前,尖角的人死在这里,无一幸存。”
“他们至今没有动作,不过是和你们一样,畏惧那个拥有超凡晶骨的少年。”
“但那孩子只是一个借住的贵客,想必终生不会再回到这片野区。很快领主势力也将意识到这一点,你们都清楚这里会面临什么。”
姜见明咳嗽了两声,敛眸看向身侧的少女,“……我命将不久,不在乎什么了。等我死后,你们觉得林歌会管你们的死活吗?”
流民们沉默地望着他。
姜见明低声道:“我累了,不可能等候太久。”
终于,慢吞吞地,有一个干瘦的身影挤出人群。
姜见明立刻认出来了,那是他最后关头从莱安的晶骨下救下的年轻男人。
两个月过去,这个本来就瘦的瘦子更消瘦了,瘦得眼眶与颧骨凸出来,火光下有些阴森。
“以前,我们很多人觉得……只要能活下去,跪着活也是活。”
他嘴角抽动,沙哑地嗫嚅着,望着姜见明的目光渐渐悲怆,“但其实反了。”
“命贱的人,站着是死,跪着还是死。”
干瘦的年轻人脸上似哭似笑,“道恩……我们现在想听你的,还来得及吗?”
“我说过,我命将不久。”
姜见明面不改色,一把将林歌扯了过来,“听她的。”
第四个月,作战开始了。
既然人手备齐,这一场其实并不难打。
原因无他,圣人类帝国对于平民的武器管制十分严厉。贵族出游,可以有几百艘武装星舰随从,而下等人终生可能连一把枪械都摸不到。
在野区作威作福的领主,放在旧蓝母星时代也就是个村长,根本触及不到真正的杀伤武器。
在没有多少技术差距的状况下,古老的战术发挥了奇效。
游击、突袭、埋伏、陷阱。
天时、地利、人和。
第一次行动在起雾的黑夜,姜见明盯上了尖角外出搜刮的小部队。
他用捡来的打火机、香烟和过期杀虫剂做了几个延时炸弹,在偏僻的小山路引爆。林歌带领那帮流民冲出来,残人类们把玻璃碎片粘在树枝上伪装晶骨,把尖角的人吓得屁滚尿流,丢下物资就跑。
次日早晨,那些命贱如草的流民们,第一次体会到了靠反抗的勇气吃饱饭的滋味。
胜利增添信心,信心鼓舞士气。
只是姜见明的身体迅速恶化下去。
为了维持作战计划运转,他不得不日夜操劳。高强度的精神消耗在燃烧所剩不多的生命,病症的发作越来越频繁。
林歌终于意识到这样不行。
她跑去质问姜见明,不料那人低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到今年才做这事?”
见她脸色铁青,才又改口:“……开玩笑的,之前你还小,我的准备也不充分,想打也打不下来,现在时机正好。”
时机正好。
是说把一块领地打下来给她当遗产的时候,他也耗完了这条命,正好不浪费吗?
可是当初说好的,死之前享享福呢?
这个时候,尖角领主已经把她们这帮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退路早就没有了。
他连这也算计进去。
林歌恨得咬牙切齿,红着眼:“那个小混蛋呢?你这样等不到一年的。”
姜见明摇头:“我有数。”
……
游击战持续了三个月。
第七个月,当林歌已经习惯被最初那批流民们也称为“领主”的时候,他们和尖角的人之间产生了第一次硬碰硬的正面冲突。
结果很滑稽。
尖角的人打到半途叛变了。
因为打着打着,他们惊讶地发现,对面那帮人的规矩很奇怪,那个十几岁的少女领主更奇怪——她居然让所有人都有饭吃!
老人、伤员、孕妇甚至残人类,都能和领主本人吃到同样的食物。
不仅如此,在那里似乎没有奴隶的概念,没有人需要冲领主砰砰磕头;
投降的战俘不会被滥杀,落下残疾的同伙不会被抛弃;
最好的东西总会作为奖赏分发给立功的人,而不是给领主和领主的直系亲属……
闻所未闻!
世上怎么有这样奇妙的领地存在?
尖角领地的底层“士兵”们一合计,砍了小头领的脑袋,偷了自家的物资,投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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