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林歌说的那样,姜见明以前并不带人回家。
这一次破例,更多的是因为自觉死期将近。
这副躯壳被困在贫贱的泥淖中太久,他太想在死前看看野区之外的世界……不行的话,听听也好。
凯奥斯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苹果,“想听什么?”
姜见明:“皇帝的事。”
“奥丁一世死了。”
“……!”
姜见明手一抖,小刀把拇指划拉出个口子,血珠几秒后才冒出来。
他怔怔地垂下睫毛,将指尖含入口中,“是吗。”
“那……白鸽赤叶会呢?”
“没有听说过。”
受伤了,凯奥斯眨眼。
果然这么荏弱。
“新皇是仁慈的君主吗?”
“仁慈?”
奥丁一世为了权势而杀人,奥丁二世为了乐趣而杀人。怎么也不跟仁慈这等品格沾边。
小少年冷笑着摇头,白金卷发随之晃动。
不如说,他反而意外于居然会有野区的贫民把这种词挂在口边。
仁慈,只在古书籍中才会被传唱的品格,象征着“复古派”对于旧蓝母星文明的高度美化与无脑崇拜——至少永乐园的皇族与贵族们都这样笑称着。
姜见明微微叹息一声,他并不意外,但本就苍白的容色变得更加疲倦了。
凯奥斯还在等待着更多的提问。残人类却不再说话,接下来只是专心地削苹果喂他。
一颗苹果很快就吃完了,姜见明放下刀片,打开一个倒扣着的盆,将浸在水里的野菜根取出来,生火,烤了自己吃。
半途,他发现那个少年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就解释了一句:“这是苦的,你可能吃不惯。”
“……”
凯奥斯的眼底阴了阴。他这才意识到,或许残人类没有第二个苹果了。
或许……刚刚那个自己不觉得美味的水果,对眼前人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佳肴。
早知道……
他根本不需要这种自我牺牲式的施舍。
少年没来由地愠怒起来,冷哼一声,翻身闭上眼,对着墙再次睡了。
这次他睡了很久,梦里纷纷地掠过很多碎片,有阴暗的实验室,诡异的培养仓,冰冷冷的注射药物,以及奥丁一世那双苍老绿眼睛。
还有一个黑发白肤的残人类,披着破旧斗篷,坐在晨光下吃苹果的样子。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凯奥斯就这么被残人类养起来了。
很快他发现,残人类只要身体允许,每日夜晚都会给那个少女讲课。
凯奥斯躺在旁边,也就随便听听。
没想到越是听,越是心中暗惊。残人类讲的,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故事,从未听说过的道理。
直到姜见明吹熄了蜡烛,夜色已深,他还沉浸在其中无法入眠。
凯奥斯忍不住翻身盯着那张苍白的脸看,暗想一个活在野区的残人类,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界和学识?
再盯一会儿,残人类就无奈地睁开眼,用低柔的嗓音对他说:“别看我了,睡觉。”
白金卷发的少年皇子冷下脸,觉得不愉悦。
从来没人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对他说话还能安然无恙。
但他发现自己竟无计可施,残人类是脆弱的生物,削苹果时受到惊吓都会割伤手指。
如果动手,对方必然会死掉,可他还没有不愉悦到想要对方死掉的程度。
叛逆的小怪物恼起来——他不可能顺服,于是每晚更嚣张地盯着残人类,在深夜里很有几分阴森的意思。
姜见明只好无奈地习惯了。
最初那几天,凯奥斯一直不能动弹。除了多处骨折之外,他体内的脏器也损伤得厉害,吐的血不比姜见明少。
但他的自愈能力比寻常人要强得多,气色一天天好转。似乎只要躺上十天半个月,那些伤都会康复如初。
最初,林歌还期待着这个古怪的贵族小少年会伤重不治。
结果过了两天,姜见明在她的跳脚抗议中淡定摸着少年的卷发:“还是给你起个暂时的名字吧。”
少年面无表情地甩了一下头发,躲开那几根凉凉的手指,但没有出声反对什么。
姜见明想了想,“那就叫……莱安。”
“小国王的意思。”
凯奥斯微惊,暗想: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又觉得不可能,野区的人怎么可能认得皇子呢。
林歌欲哭无泪:“道恩!你真的要养他了吗?这家伙什么身份来路都不知道,如果哪天招来祸患怎么办?”
“不会养很久,”姜见明温声道,“莱安是贵族出身,等再过半个月,他伤势好一些,随便去哪个城区都有人将他送回永乐园的。”
那时,他们并未想到,祸患并未被这位神秘少年招来,却以另一种方式悄然而至。
早在奥丁一世驾崩之前,皇陵的制式就已经确定为奢靡至极的规格。现在老皇帝故去,帝国将为其修建大型陵墓、千座巨碑,以高昂的金器银品殉葬。
大时代的浪潮层层扑来,皇族剥削贵族,贵族剥削星城,星城向每一个城区征收“殉葬税”,城区只得转而去吸野区的血。
野区的“领主”们被迫在城区卫兵面前低头哈腰,将资源尽数奉上。
而后气势汹汹地点足了人数,向各自领地上的流民们扑去。
那两天一直在下雪。姜见明身体状况恶化得很厉害,早晨甚至没能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目送林歌出门了。
又小睡了大概半个钟,他被一声惊雷般的厉喝惊醒。
“出来!!”
“贱东西们,都给老子滚出来!!”
第209章 点燃枯槁岁月(2)
姜见明本来就体虚,又昏沉难受。听见窗外这么吼,心脏像是被狠狠扯了一下,惊出了一背冷汗。
忽然有一条手臂揽住他。姜见明微喘着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透绿眼睛。
“亚斯兰。”
少年的嗓音阴郁而沉冷,“别起来。”
“没事,嘘。”
姜见明撑起上身,不动声色地拂开少年的胳膊:“待会儿你留在屋子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不要动。”
透过窗户缝隙,他看到几十个陌生面孔在外面走动,各个穿着黑衣,在腕口释放出晶骨,像鞭子一样来回抽打。
这时候还是严冬,贫民们头破血流,哀哀哭嚎着满地乱爬,好不凄惨。
转眼间,食物、衣服、被褥、盆碗、柴火……明面上能看到的东西,全被搜刮走了。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男人当场放声大哭起来,匍匐在雪地上,像旧社会的奴隶一样磕头乞求:
“大人,大人们,不行啊!可怜可怜我们吧,冬天还没过去呀……大人把这些都拿走了,我们不出三天就要冻死饿死啊……”
下一秒,晶骨就劈脸抽了过来,正磕头的老男人叫都没能叫出一声,脑浆迸裂,横死当场。
领头的黑衣人是个在野区里罕见的胖体型,笑起来满脸横肉耸动,“哼哼,那大人我就发发善心,让你早死早超生,免得烦恼……”
他拧头一瞧,晶骨指着某个方向:“那家屋子里,怎么还没人出来!?给我拖出来!”
周围的流民们全都噤若寒蝉,面色凄切地埋下头。
眼见黑衣人们要走过去,有个干瘦的年轻男人哆嗦着站出来:“大人,您不知道!那家住着的是个慢性晶乱的病秧子,这两天都快没气儿了,大人们当心被染上……”
领头人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再次扬起晶骨,“杂种,就你长舌头了是不是,让你说话了吗!?”
“啊……”年轻男人惨号一声被抽倒在地上。他也不敢还手,用晶骨挡着要害满地翻滚,血溅得到处都是。
破屋的门开了。有个微哑的声音喊了句:“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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