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见明:“没事的,摸一下,不用力就不疼。”
“谁在乎你疼不疼!”
林歌跳脚得更厉害了,嘶吼起来也更凶:“你——你给老娘快点死掉不行吗?其他慢性晶乱病人都会早早死掉解脱的,为什么就你不一样!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一样!”
姜见明其实没有觉得自己不一样。
他最清楚自己是多么平凡无力。
只是觉得遗憾,以及不甘。
改变注定是无法一蹴而就的,他想。
尤其是在野区这种地方。就像试图在寒冬的风雪里点燃火种,哪怕坚持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成效。
现在他要死了,而林歌还太不成熟。傻大姐也好,篝火前的少年也罢,被人们遗忘只需要一年半载,母亲和他的所有努力与期望都会付之东流。
深冬时节。
有一天,林歌顶着一身雪冲进来。
“道恩……道恩!”
她鼻青脸肿,衣服脏兮兮的还挂了彩,明显是跟人打过架回来的。
但那张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笑容,虽然那弯起的右眼眼底,有着情感复杂的阴霾。
她拍着身上的雪,献宝似的把一个东西从包袱里摸出来,小心翼翼地捧到姜见明面前。
“我捡到了这个。”
林歌紧张地问,呼出团团的白雾,“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说过的,‘分别善恶树的果子’?”
那是个圆润艳红的水果。
没有腐烂发霉,没有被人吃过,甚至果皮都没有什么损伤。
在野区的贫民眼里,传说中的“艺术品”大概就是这样的。
姜见明失笑:“……是苹果。”
林歌也微微笑了,她垂下睫毛,忽然往前两步,整个人低头贴进了姜见明的胸口。
她将这颗“分别善恶果”塞进姜见明的手里,带着鼻音,小声说道:“这可是这个月的飞船垃圾里最好的东西,本来很多人在抢的,但是我说要把它带给你,好几个新人类都不吭声地收手了,我才能把它带回来。”
姜见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是吗?”
林歌用力点头:“你看,现在你的心愿也达成了。你把坏人教得知恩图报了,至少教会了几个。”
“所以……”
她小声说,“你吃掉这个果子,然后去死吧,好不好?”
姜见明沉默了。
他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歌,忽然发现时间过得好快。
他捡来的女孩儿已经十六岁了,当初那个脏臭的小垃圾,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姜见明也知道,慢性晶乱发展到晚期后,患者并不一定全是转成急性的死法。
有的人神智混乱变成疯子摔死,有的人瘫痪不能自理后饿死,有的人心肺衰竭活生生憋死,还有的人是直接疼死的。
他还不想现在就寻死,但真的要熬到那个地步,叫林歌眼睁睁看着他衰败成一把枯骨吗?
就像他看着他母亲走上死路那样?
“姜,求求你……”
林歌一下子哭出了声,滚烫的眼泪掉在他的胸口,“你死掉吧,好不好?”
姜见明接过了苹果。
他低声道:“我考虑一下。”
后来林歌回忆这一刻,像姜见明这种外柔内刚到极点,在个人认定的原则上固执到甚至有些无情的人,居然能够为了她,说出“考虑一下”……
简直是人生巅峰。
……
那天夜晚,雪停了。
姜见明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是难得的良好状态,就说要独自出去冷静冷静,好好想想清楚。
他拿着苹果,披上斗篷,取出已经有些生锈的枪支。里面还有那枚留给自己的子弹。
他仔细地嘱托林歌,把母亲留下的一些芯片光脑书册手记之类都留给了女孩儿。
他缓慢地踩着雪,往远处走。
走了许久许久,大约有几个小时。
最后,姜见明爬上这一带最高的山坡。
今夜的银河额外明亮。
黑发少年低眉,摩挲着那枚苹果。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辽阔的星空,神色惆怅,轻轻地吐息。
不甘心啊。
怎么能甘心呢?
但凡给他一点指望……
但凡有那么一条路,一个方向,一点点的希望,他都愿意继续生不如死地挣扎下去。
惨白的手握住腰间的枪支,重复松开与握紧的动作。
忽然,远方传来隐约的隆隆异响。
姜见明下意识仰起头,眼底倒映星空,一抹赤色正划过天际。
彗星?
不对,那是……
=
永乐园星城的军用星舰港上,大批帝国军舰起飞时,天还未明。
这些士兵要奉旨追捕的,是已驾崩的老皇帝最小的爱子,凯奥斯殿下。
小型星舰已经驶出了第二星系,向着旧蓝母星的方向全速飞驰。
驾驶舱内,少年皇子靠在座椅上,眼神幽幽地歪着头,任铂金卷发流淌在肩膀上。
“小贱种!”
隔着通讯,安德鲁冲他狂笑,“你也知道怕了吧,晚了,晚了!”
“朕是奥丁二世,整个帝国都在朕的掌控下,你跑吧,朕看看你能跑到哪里!!”
在这位新帝身后,成排跪着是灰鸮实验室的实验员们。
他们都意识到了事态正在脱离掌控,一个个把头磕得砰砰响,乞求皇帝不要再刺激这个小怪物。
“是么?”美貌的小皇子眯起眼,“那你尽管来捉我好了,奥丁二世。”
接下来,将轮到那场最盛大的报复上演了,他暗想。
凯奥斯也知道,哪怕自己杀死了安德鲁,奥丁还有其他皇子皇女,哪怕他能屠遍所有皇族,还有帝国的千万士兵、无数机甲星舰等候着他。
亡于皇权,死在帝国兵手下,或是被关回实验室……都不能说是胜利了。
但这里还有一个更轻松便捷的办法。
晶乱潮的频率正在加快,如果人类研发不出抑制晶乱的药物,就会在绝望中一步步走向灭种。
那,只要自己死掉就好了。
下一秒,小型星舰开始自燃!
驾驶舱内红光乱闪,警报发出刺耳的嗡鸣。
凯奥斯靠在驾驶席上,爆发出一阵快意的大笑。
他看着通讯对面脸色骤然惨白,发狂般扑过来的灰鸮实验室负责人,以及尚且呆滞没有反应过来情况的安德鲁,觉得真有趣。
小怪物对生死并没有什么概念,不觉得活着有多么快活,也不觉得死亡有多么可怕。
为了这场有趣而叛逆的报复而死,并不需要他下多么大的决心。
生者的世界已经看腻了。他愿意涉过名为死亡的星河,回归永恒虚无的怀抱。
他怀着几分恶意,低声说:“再见。”
小型星舰带着熊熊火焰,加速下坠,撞向旧蓝母星最荒凉的地带。
就在凯奥斯闭上双眼的前一秒,屏幕前的侦查画面闪了闪。
地形图上出现了一个示意活人的红点。
=
无论后世的小说家们如何用华丽的辞藻来诉说这一刻的宿命奇缘,如何用缱绻的字句来描述开国帝帅之间的一眼万年。
当凯奥斯心中愕然闪过一句“这里怎么会有人?”的时候——
小型星舰已经穿过了旧蓝母星的大气层,并且还在持续加速坠落。
所以,当命运的车轮逼近转折口的那一刻,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可供人细思。
而多年之后,当战火的余尘落地,成为废墟上哺育新芽的沃土时,新帝国的白翡翠宫,会迎来一场清新的夜雨。
金玫瑰摇曳在凉风中,雨丝纠缠着颤抖的花儿。
“你在走神?”
宫殿深处,帝王微愠地压低了嗓音,用指腹掐住那一线清瘦的脊椎,狠狠地欺负了人一下。
立刻有发颤的哽音传来,苍白的手指紧扯着床单,哆嗦个不停。
上一篇:我在无限劳改当模犯[无限]
下一篇:当我成为满阶屠皇的官配后[无限]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