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银星疑惑地咬了咬下唇:咦,难道有人从密道里进去过?
难道说,妈妈刚才是从密道进去西厅见的客人?
这更奇怪了,而且也没有礼貌,妈妈才不会呢。
总不会是有其他人进去了吧……
若是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想到这里,或许已经开始觉得慌张不安了。
但谢银星从小性子就野,胆子大得吓人,她把袖子挽了挽,一脚踩进了密道里面,还反手把钢板虚掩上了。
里头是黑暗的甬道,谢银星不怕,她从小爬过不知道多少次,并且把这当做是某种“探险游戏”,幻想着自己和爸爸一起在危险环生的远星际探索。
几分钟后,西厅深处的一块墙壁动了动,然后被推开了。
小女孩从暗门里爬出来,拍了拍灰尘,四下张望。
“兰斯阁下,您谬赞了。”
是妈妈的声音。
谢银星赶忙将自己藏在一个大雕塑的后面,远远地望着妈妈和奥德利阁下边说话边走过来。
“我知道,我和谢予夺不合适。”
“他是个天才,也是个英雄。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对星海的向往,他在这个时代,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那几个鹤立鸡群的巨人之一。”
雕塑后面,谢银星小脸涨红,用力按着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放轻呼吸。
她从没做过偷听妈妈和客人谈话这种事,现在心脏蹦的飞快,她都怕自己心跳的声音被妈妈听见。
“但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平庸女人。最多沾了些家世的光,变成一个平庸淑女而已。”
西厅内装点着的圆肚花瓶很很光洁,倒映出唐娜苦笑的面容,她低声道:“如果想要找到我的替代品,只需要去亚斯兰星城上流舞会里,站在二楼往下泼一杯果汁。尖叫起来的所有淑女,都和唐娜.赛克特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银发青年面沉似水:“赛克特夫人,请您不要这样说。”
“谢少将不在的时候,是您独自撑起了没落的赛克特家族,养育了小爱蜜莉雅。”
唐娜苦笑更深,她抬起手掌抚摸自己的面颊,神色惨淡:“但我觉得很疲惫,兰斯阁下。”
“我根本没有能力处理好一切,我已经不记得多少次在深夜里崩溃,心想如果丈夫能在身边,能做我的依靠,那该有多好。”
“我希望他放弃他的梦想和事业,不再做什么帝国最年轻的少将,只做一个陪伴妻女的丈夫,这样他就会和我一样平庸了。”
“可我甚至不敢对爱蜜莉雅……谢银星说这些话,因为我不敢让女儿知道,她的母亲的内心如此低劣。”
“您看。”唐娜自嘲地说道,“我只是这么一个表面光鲜亮丽,实则软弱不堪的小女人而已。”
奥德利摇了摇头:“您没有什么错,这是人之常情。”
两人已经走到了西厅里面,离谢银星藏身的雕塑只隔十几米。
唐娜随手抚摸着柜头花瓶里新插的花卉,忽然回头,神色悲哀地说道:“但真正强大的人是不会如此软弱的对吗?比如您,比如皇太子妃阁下。”
奥德利坚持道:“人不应当被剥夺软弱的权力,无论她是什么出身,或她嫁了什么丈夫。”
他低头笑了笑,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温情,“我曾经这样对我的妹妹说过这种话。”
唐娜的手指颤了颤,她抿紧红唇,似乎是奥德利的某句话划开了她心中柔软的那块肉。
奥德利:“我原本答应过黛安娜,今天下午陪她一起去挑首饰的。因为昨天我们一起挑选出席典礼的礼服,她抱怨说自己缺一件能和裙子搭配的手链。”
“……”痛苦在女人的眼底一闪而过,但当唐娜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面容还是十分平静。
“那么您该走了,回去吧,兰斯阁下。”
奥德利摇头:“时间还早,或许,您可以推荐一些款式吗?”
他的目光落在唐娜的手腕上:“您的红宝石手链很美。”
唐娜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捂住了手腕,听见奥德利含笑道:“但似乎……掉了其中的一颗?”
“您该回去了,阁下。”唐娜神色变得寒冷。
奥德利:“但时间还早。”
唐娜的声音中却多了很难察觉的颤抖:“这是忠告。”
奥德利突然驻足,认真问道:“赛克特夫人,对您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唐娜的眼底深处漫起了水雾,她轻轻地咬字:“是我的女儿。”
“现在,我唯一的珍宝只有我的女儿了。所以……你听得懂吗,阁下?为了爱蜜莉雅,我什么都会做的,哪怕是作恶,是叛国,我都会做的。”
奥德利:“您不会,赛克特夫人。”
唐娜:“我会的。”
奥德利:“但您的红宝石手链缺了一粒,不是吗。”
唐娜愣了一下,眼中水波摇曳。
“什么?”
奥德利神色肃然,继续说道:“如果在某个阴暗的雨夜,‘不小心’将一粒珠子掉在身后,哪怕身旁有另一个人监视,想必对方也无法察觉。”
“但如果次日天晴,阳光反射在宝石上,发现它并不困难,我说的对吗。”
唐娜的眼瞳微微放大:“你……”
“今天的典礼这样重要,您不可能没有发现要佩戴的手链有残缺,但您依旧戴着它四处走动。”
奥德利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道:“是为什么呢?是期待着有人发现落在劳伦宅院里的宝石,进而怀疑到您的身上吗!?”
“……”
“——赛克特夫人!”
奥德利声音凛然,他又上前一步,伸手,啪地一把扯断了唐娜手腕上戴着的红宝石手链!
红宝石零落四散,清脆地掉在地板上,弹跳不止。
“只要人还愿意求救,那他就一定会被听见;如果你有难处,帝国绝不会抛弃你。请你相信我!”
唐娜红唇颤抖着,颤抖着,那滴衔在眼眶里的泪珠终于落下,在贵妇人的脸颊上拖出悲戚的一道水痕。
“是吗……谢谢你。”
“但是已经,”她仰起脸,悲哀地闭眼道,“已经,晚了——”
脚步声忽然传来,在空旷的西厅中突兀得很。
来者并不是从大门的方向走进来的,而是从另一侧……西厅里面的方向传来。
奥德利蓦地回头,惊疑地盯着唐娜。
是唐娜示意下人带他来的西厅。
但这厅里,一早就另外有人?
这个人,一直在听着她们两人刚刚的对话吗!?
此时此刻,躲在雕塑后面的谢银星脸庞煞白,女孩用力地用两只发抖的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
哪怕她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刚刚妈妈和兰斯阁下谈话中隐约透露出来的含义,那种魔爪从阴影中袭来的恐惧感,也足以令这个年幼的孩子完全停止思考。
叩,叩……皮靴踩在地板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男人,身穿一袭深蓝色的贵族衣装,手持长杖,闲庭信步般地悠悠走了进来。
他慈眉善目,五官端正,不是消失已久的格哈德.劳伦又是谁!?
“您太冒失了,奥德利.兰斯阁下。”
劳伦看向奥德利,先是礼节性地鞠了一躬:“当您察觉到危险,就应该及早明哲保身才对。”
奥德利飞速回身,猛地拔出腰间的配枪,在齿间噙着冷笑:“劳伦……果然是你!”
劳伦:“兰斯家的警卫员都很优秀,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但他们走得很安宁。”
奥德利的眉间倏然窜上怒火。劳伦又看向唐娜.赛克特,此时她已经脸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
“至于……唐娜夫人,”劳伦笑了笑,“其实,您的胆子比我想象得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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