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呢,万一问出不好的呢。
可最后,小翠还是不得不开这个口,惴惴不安:“少奶奶求您说句话,少爷不是跟您一起的吗?他人呢?”
钟言刚把头发梳好,梳得快,所以较为松乱。他赶紧戴好簪子,扭头冲向了睡房,二话不说将床上的床褥拽了下来。
元墨和小翠心道不好,少奶奶疯了!
床褥拽下来之后,床板上留有一个空洞,便是成亲当日钟言用腐木粉灼烧出来的,只不过现在这洞比那日大了许多。钟言再跪在床板上,打开了火折子往下看,原先石棺上的砖石已经被自己移开了不少,里头铺着薄毯一张。
薄毯子上头睡着一个人,可能是因为呼吸不畅,睡得很不舒坦。
钟言终于笑了,奔了这一路终于笑了,他伸手进去,抓住秦翎的肩膀晃了晃。在这样轻柔的摇晃之下,秦翎慢慢地睁开了那双眼睛,衣裳的领口已经被汗洇透。
秦翎慢慢地适应着眼前的光亮,等到看清楚后,视线之内只有她的笑脸。
“回来了?”秦翎慢慢地问。
“回来了。”钟言让开地方让他出来,秦翎体力不支,出来时不小心歪在了床上,钟言想要去搀扶,可由于秦翎的下半身还在石棺里头,没有好姿势,更像是自己一不小心栽倒进他的怀抱当中。
而秦翎也没有松开,让这个环抱从“不小心”变成了货真价实,手臂还发着麻,他强忍着麻痹之意将人搂紧,鼻尖下全是血腥之气。
她动了血,秦翎知道。
“外头是不是冷了?”可秦翎不问,“你衣裳都凉了。”
“还好,我一路跑,一心想着赶紧回来,就不冷了。”钟言也紧紧地回搂他,说来奇怪,今日并不是危险至极的情境,和从前碰见的怪异之事相比甚至算不得什么,可是心里却无端地害怕。
因为自己终于知道多少人惦记着秦翎的命格了,只要能沾上他一丁点,那些人就像蚂蟥见了血腥,绝不放过。
曹正卿是教导秦翎开蒙的恩师,秦翎说,他不到三岁就跟着他读书写字,却不想早早埋下祸根。曹正卿动手必然很早,秦翎还那样小,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团子,身边已经有了水鬼。
曹正卿千算万算,没想到误打误撞,秦翎不喜欢下水,再大一大又生病了。
那日,自己从师兄那边回来,正发愁如何和秦翎提这替身一事,如果实在不能开口那就将他迷晕几日,然后推脱说他身体虚弱,这几日接连昏睡。可没想到的是秦翎却将他拉到了床上,还关上了床帐。
不透光的帐子里,秦翎很是明理地问:“小言,有一件事我说了你不要怕,就算怕也不要紧,我会想法子护着你。”
钟言点了点头,还以为他要说家事,比方说他爹娘虽然未归但书信先回来了,将这门婚事作罢。没想到秦翎将自己拉到身边耳语,小心翼翼地问:“你信这世上有鬼么?”
钟言一傻,莫非他知道自己不是人了?
“这几日,我总觉着不大对劲。”秦翎摇了摇头,“我看见过你好几回,不,不是,那些都不是你,我能分得出来。若是连你的样子我都忘却,那才是罪过……那个不是你,但人又无法装扮成那样相像,再加上每次那人出现我都觉着心慌意乱……不会是人,只能是鬼了。”
钟言听完这些话又喜又怕。喜的是秦翎聪慧,事事留心,居然已经察觉出身边有异。怕的是他能察觉出别的鬼,保不齐哪天就察觉到自己的头上。
“但那鬼奇怪得很,昨夜便是,今日又是。”秦翎拉住钟言的手,摸着他的玉镯说,“那鬼只在周围游荡,不曾进来,我想……兴许和那僧骨有关。虽然不是金身,但那具不化骨俨然是法宝一类,能够震慑鬼怪。”
“你怎么知道的?”钟言忍不住问,同时又装出受惊的模样,“好在不是我撞鬼,不然我真要吓死了……”
“别怕,我只是和你说说。”秦翎将她拉近了些,用心留意着她的种种反应,“我想着……如果真的是这样,要不寻个厉害的高人给看看,总不能总是这样。吓着我还是小事,吓着你和元墨翠儿才是不好。”
“那……既然这样,我便什么都和你说了吧。”钟言玩了一套半真半假,“不瞒你说,其实我今日出去就是为了这事,已经去请过高人了。”
秦翎露出不解的面色来。
“说是……隐游寺下来的高人,可是不轻易见人。我昨日也发觉了异样,看着一个人像你,又不是你,摆明有诈,所以今日专门去求了他。那位高人当真厉害,已经提前算出秦家有了祸事,我求他给一个解脱之法,他倒是和我说了……”钟言一边说,一边看向床褥。
秦翎也不解地看过去。
“高人说,你要躲在床里几日,等他这几日将鬼怪铲除,你再出来。”钟言信誓旦旦地说。
秦翎又看了回来。“你是不是遇上骗子了?”
钟言:“……这倒不是。”
“你给他银两了么?”秦翎又问。
我自己就是高人,我给谁银两啊,钟言摇摇头:“高人不要,高人说驱除鬼怪本是辟邪之事,造福苍生,替天行道,是积德行善,不求身外之物。”
“这就怪了……”秦翎再次看向床褥,“可是我怎么躲进去?”
“其实,你这床是空的……”钟言吞吞吐吐,“嫁给你的第一日,我就知道。”
秦翎已经满心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那日我听到你床里有异响,就掀开床褥看了,谁知你这床里头空了好一大块,里面竟然钻进一只大耗子。”钟言都快被自己骗过去了,越说越真,“我将耗子赶走,但是不小心……给床板弄了个窟窿。”
秦翎半天没说出话来,再开口已是百般无奈:“你可真是一个奇女子,果然,你爹娘曾经这样叫你是叫对了。”
“总归你就是躲几天,高人在外做法会给你弄个替身,你在里头昏睡,可外头的一切都在你梦境之内,替身也和你行为举止相同,不会出错。”钟言完全相信了自己的一派胡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咱们不要告诉元墨和翠儿,免得他们担心。”
秦翎摸向被褥,睡了这么久的大床,他头一回听说里面居然是中空的。
“我要在里头睡几日?”替身在外头替我行事?”他将视线落在钟言的脸上,“是高人这样说的?”
钟言深吸一口气:“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高人一定能办成。”
“我不信什么高人。”秦翎低头看向她手上的玉镯,那晚自己就是凭借镯子看出门外那人并不是她,慢慢起了疑心。
这、这怎么办?钟言有些着急,忙说:“那你信不信我?”
床帐紧闭,秦翎的脸温存柔和,抬眼尽是笑意:“你让我怎么办,我听你的就是。”
“那可能……需要你吃一颗丹药。”钟言摸出师兄给的黑色药丸,自己没有行巫的本事,只好借助外物。
“吃下之后我会如何?”秦翎不禁问。
钟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师兄说得没错,他们相识不久,成亲之前又没见过,彼此并不熟悉。可是他相信秦翎不会对自己负心,秦翎竟然也愿意信自己。而这药丸,放在寻常人面前是断然不会入口的,它黑黢黢,看着就不是灵丹妙药,倒像是夺人性命的毒。
“吃下之后你便昏睡,替身便会替你行动。几日后,替身便会支撑不住,消失于天地之间,到时候你才会醒来。”钟言生怕他下一刻就反悔。
秦翎思索着什么,一直没有动作,就在钟言以为他不会吞下时,他将丹药拿去,塞入口中生生咽下。“好,那你一定记着叫醒我,别让我睡太久。”
钟言愣了神,瞬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傻傻地问:“你为什么吃这么快?你就不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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