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蛹变成的秦守业刚死没多久,真正的秦守业回家,而家里每个人都不记得人蛹出现的这段经过,这验明了什么事?验明了,秦宅内的三源鬼神通广大,之前让人相信人蛹秦守业是真,然后又悄悄地抹掉了所有人的记忆。
那现在回来的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钟言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他们都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看来当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爹和二娘快回来了?”秦翎只觉得钟言的面色一下子差劲起来,于是说,“那我与你们少奶奶回去准备,小妹的伤瞒不住,但其余的事不要让他们知晓。”
“是。”柳妈妈和赵嬷嬷同时说。
秦翎再看钟言:“走吧,咱们回去吧。”
钟言点了下头,双手放在轮子椅的椅背扶手上,推着秦翎朝他们的院子去。地面上的积雪如绵糖,冻了一夜只是冻上一层不算坚硬的壳,比昨晚的踩雪声更清脆些。轮子椅的木头轱辘在雪地里留下两行窄细的痕迹,钟言心里头想着“寻人往南”,不自觉地看了看南边的天。
下了雪,天是淡青色,一个雪人靠着墙,一个小小的雪球从树梢掉了下来。
回院后,秦翎先去烤了烤炉火,他底子还是虚弱,出去一趟穿得最厚,可是最容易冷。两只手的指尖在炉火上方熏热,他才缓慢地吐出了一口热气,全身不再那样紧绷了。
“元墨,出去问问我爹和二娘的车到哪里了。再去看看后厨,让张开预备好,还有钱管事,我爹回来必定要看账本,都要预备好。”秦翎拿起炉火旁的橘子递给了钟言,“你不必担心,我爹不会为难你,二娘也不是多事的人。”
果然,秦翎将人蛹冒充的事全忘了。钟言接过了小橘子:“嗯,我不担心。”
“再有……”秦翎想让他再放心些,“成亲那日,我爹和二娘都见过你了,他们也并未说什么不好的。”
钟言笑了笑,今时不同往日啊,那时候你是个垂死的病秧子,娶什么人进来他们自然不管,越是地位低贱越好呢。这样你一走,也更容易打发我。如今你好了,身份又是秦家的长子,这些事就不一样了。说不准秦守业回来的头一件事会不会是“婚事作废”呢。
秦翎看他还是不开怀,于是又说:“再有,我是我爹正室所出,二娘管不到你的身上。”
这话秦翎从来不说,越是大室家族其实不在意嫡庶,只是长幼有别,长兄自然可以管教下面的弟妹。他也不曾觉着二娘的身份有什么不对,只是小言今日慌得很,他才这样说。他其实明白他的慌张,男儿身的秘密要保密下去不容易,这条路注定坎坷。
若真是坎坷,自己就替他将路铺得平整一些。
“嗯,我不担心。你先坐着,我陪元墨去一趟后厨,晚上给你做猪肚鸡汤面。那汤麻烦,我得亲自来弄,交给张开不放心。”钟言帮他剥了橘子皮,这橘子还是秦家养在房里的树结下的,没有盛夏的果实甜,但已是非常难得了。
带元墨出来,他们并没有直接去后厨,反而先去了昨夜翻墙回来的地方。雪下了一夜,天亮才停,他们的脚印已经被埋得看不出什么来了。
“少奶奶这是做什么?”元墨一拍脑袋,“咱们去福寿堂?”
“这会儿不去,白天人多口杂的,晚上再说。”钟言说。
“哦,行,反正您吩咐我就跟着走……诶呦!”元墨的话还没说完,身体一飘,愣是被少奶奶拎着飞起来了。他瘪了瘪嘴,少奶奶果真是说走就走啊,天生神力奇女子。
虽然现下不去,可钟言还是带元墨出来看看。墙根下已经没了脚印,大雪盖住他们的足迹,元墨看着一整片的白茫茫问:“主子出来干什么啊?”
“看看脚印。”钟言蹲下了。
脚印?地上明明什么都没了啊。元墨也跟着蹲下了,目光认认真真扫过那层雪面。雪被冬日的日头照过,最上一层已经变成了小冰晶,闪着光,怪好看的,元墨又抬头看了看墙头的冰溜,不懂少奶奶看什么。
钟言起初只是看,看着看着就动了手。他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开始一层一层地往下刮雪面。雪被扫一层就矮一层,除却外面的落了尘埃,里头的都干干净净。
“您找什么?”元墨看出来了,这绝对在找东西。
“找鞋印啊,咱们昨晚上留下的。”钟言说。
元墨挠挠眼皮:“都盖上了,能找着?”
“能啊,这不就出来了嘛。”钟言指了指雪地。元墨低头看去,被精心扫出来的雪面上果然有印子了,虽然并不是很清楚吧,可是这就是鞋印。
“踩过的雪和后来下的雪没法融在一起,哪怕被盖上,只要耐心地扫扫都能扫出来。”钟言说完元墨的眼睛就瞪大了,像瞧见了什么可怖的景象。不,不是像,是真的瞧见了可怖的东西。
地上的脚印不是两双,是三双!
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大一小,一浅一深,这是少奶奶和自己的。少奶奶没有裹脚,故而脚掌细长,自己的脚小,跟在她后头回来的。她身子有分量,脚印更深,自己的纸身子轻飘飘,足迹也只是浅浅一层。
可是跟在他们后头还有一双足迹,比他们的脚都要大!还深,好似分量有少奶奶的三倍之多!
元墨揪紧了袖口,拼了命地回忆,这不对吧,昨夜只有他们,并没有人跟着啊。
“这……这怎么回事啊!闹鬼了?”他赶紧问。
钟言也说不好这怎么回事:“这是个麻烦……但总归是咱们疏忽了,确实,昨晚有东西一直跟在咱们后头。这事先放放,先回去,先把你家老爷和二夫人见过再说。”
张开在后厨忙活,老爷和二夫人说回来就回来,好在没打得措手不及。瞧见少奶奶来了,他快步上前:“大少奶奶,老爷快到了!”
“我知道。”钟言照常如旧,“他们又不能吃了我。”
“大老爷恐怕对您不利,二夫人倒是还好,她不敢管您。”张开是为了她操心,“您再能干也是女子,不要和老爷硬碰硬了!”
“我懂。”钟言明白他是为自己好,“不过你怎么猜出他要对我不利?”
“唉,这不明摆着的!”张开猛地一拍大腿,“您是大夫人长子的正妻,虽然是小辈,可身份比二夫人高,她肯定不敢挑您什么。大老爷能有什么好话,肯定……”
后头的话他没敢说,肯定看不上少奶奶的家世出身啊。当时是冲喜,没法子,随便给少爷找个什么样的都可以,反正也没打算留这位儿媳多久。现在不一样了,正儿八经的秦家大公子正妻,肯定会挑出一堆的毛病。
“要不这样吧,我给您想个法子!”张开自以为聪明地说。
“哦?什么法子?”钟言倒是想听一听了。
“您就说您已经有了!”张开眼睛一亮。
钟言差点摔个跟头:“什么有了?”
“有了啊,肚子里有了!”张开没开玩笑,“少爷身子大好,有没有的,这不是迟早的事?虽说您不是人,可您修炼得和人差不多,怎么知道不会有呢?您是正经主子,肚子里那位就是将来秦宅的小主子,我看谁敢轰您!”
“你省省吧。”钟言摸了摸肚子,自己要是有了秦翎的种才奇怪呢,“先给我弄个厨房,我做饭。”
张开是真为了她着急,可她偏偏不急,还做饭,还特意要了新鲜的猪肚和母鸡。钟言一手拎着猪肚,一手拎着母鸡,天大地大,都没有秦翎一顿饭大。
元墨在旁边帮着架锅,看着少奶奶收拾猪肚。这东西不好弄,钟言先取来粗盐加上面粉,里里外外地小心搓揉,就为了去掉上面的粘液。若是有一点粘液剩下,这熬出来的汤都不好喝。等到搓好了再取来放在雪里的白醋,冰冰地倒下去继续揉搓,将面粉和粗盐全部洗下去,猪肚就干净一些。
来来回回五六次,元墨看着少奶奶通红的十指,心疼坏了。唉,自己要不是纸身子就好了,能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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