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成佛,我便替你去。从此你和饿鬼留在人间做你们的寻常夫妻,两全其美。”
“他不会死,你随意换人身躯也不会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岂不更好?”
清远已经走到清游身后,充满欲念的双目盯住了他的后颈。那是托生门,只需要在这里下功夫便能成功。天马上会亮,时候不等人了,清远朝着他伸出手去,却不想清游在这时转过了身。
黑暗中,他金色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清远没有准备,所以也没能躲开清游的第一掌。第一掌便击中了他脐上四寸中脘穴,肝脾震裂。
第二掌关元穴,脐下中三寸,顿时阳关外泄。
随后自己的左臂被拉起,劲道的手掌劈在了手背部,第三掌击中合谷穴,顿时眼花耳聋。紧接着颈后部的凹陷处又受了第四掌,脊骨断裂,头抬不能。
第五掌来到头部,直冲正中百会穴,一时间头骨塌陷。第六掌分为两掌,左右太阳穴被同时狠狠击中,清远的三魂六魄已经快被打散。
最后一掌击于面中,鼻梁骨和眉骨完全打碎,整张脸凹陷进去。也是直到这时清远才惨叫出来,但已经回天乏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便是你的后手吗?这便是你为师父准备的?哈哈哈……清游啊,清游,你可真是太自以为聪明了,也太不自重了!凭什么我想要的都在你身上,你却不珍惜,你太糊涂了啊!”
“不给我这具身子又有何妨,只要我不死,你就永远别想有好日子过!”
“一世佛,二世人,三世鬼。逆天而行,自甘堕落,业障成孽,苦海无边。”
“就算死,我也不会遂了你的心愿。”
“若你成鬼,我也要杀你千千万次!”
在断断续续的笑声中清远的身体开始塌陷,逐渐化成了雾状的虚肉,再也聚不成型。那身黑色的袈裟瞬间脱落,掉在地上成为柔软的一团布料,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惨叫声中,清远消失了,他被打没了人形。
然而清游的时候也到了,他看到东方升起了鱼肚白。
屋里的烛火忽然又点了起来,没有了邪气压制这里仍旧是佛殿。清游踉跄地走回蒲团,最后一次用打坐的姿势坐下了,两只手双手合十,可心里了然无佛,只有一人。他确实力不从心了,否则必定会在大佛面前亲手弑师,因为清远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就会对言儿不利,但临了自己只是一个即将咽气的人。
打清远那七掌,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法力。
天已经亮起来,一抹亮光照进了大殿,清游看着眼前的檀香,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他不喜欢檀香,喜欢沉香,这还是古灵精怪的言儿发现的呢。
“你明明不喜欢檀香为何还点?我若是你便日日夜夜在大殿里换着法子点沉香,本来念经就够苦够累,给自己找点舒坦的嘛。”
这是他无味人生中的一颗甜果,只是这一世陪伴不了太久。但是言儿你不要怕,我已经算过天机,知晓你往后可能遇上什么,所以才以鬼饲鬼。我留下那么多的法器,应当足够你用,我还安排好了一位竹怨鬼来,若你们有缘,会在山下碰见。
你已经通晓佛法,响魂大钟杀不掉你,但也会震到你失去记忆。我为你留下手串一串,只要你戴着它,往后再也无人可将你困在钟里,手串和大钟相碰便会自裂两半。
不要难过,我还有第二世,第三世,等到三世到了,我便能圆你心愿,从此不分。
光照离清游越来越近,大半个佛殿都已被照亮。清游却再次不舍,睁开双眼,将手指尖掐破。一滴鲜血滴落,用了他最后的几刻命数,清游屏住呼吸,心里想着不知见面是何时。
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山,山上点着好几堆篝火,每个人都穿着样式奇特的衣服。男人和女人都不用蓄发,而且还不用守着男女大防,并肩相坐,随后那些人像是起了什么纷争,吵闹不断。少顷自己便看到了一个乌黑的管子,这管子自己曾经也在梦中见过,应当是一件法器。
一声巨响,那法器用出了真正的效力,一个金色的暗器冲出管子。清游的视线和暗器化为一物,破空声响起的瞬间他看到暗器冲向了一个人的眉心。
那人,便是长大后的言儿。比现在高,穿一身鲜红。
原来这便是再相见之时,清游喜忧交加,喜的是他们还会再见,忧的是原来自己做过的梦境是真,往后会有一样东西超越法术、道术,能以纯金作为利器、暗器将鬼伤害。这便是清游最担心的事。好在,言儿现在不会那么轻易死了。
一抹光亮爬到了他的袈裟上,那只灵龟抬起头来,悄悄地落下了两滴眼泪。
清游这回彻底闭上眼睛。
我不难过,因为我知道往后每过一日都和与你相见更近一日,心里是欢喜的。言儿,你我终将相见,你要等。只是不知道今夕是何时了,还要再等多久……
夜晚结束,天亮了,随着清游咽下最后一口气,山上的响魂大钟缓缓升起,天上的雷劫终于结束,金佛寺迎来了新的一日。
一切归于平静,山下不知几年。
飞练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条泪痕,而手里的那根不化骨也不知什么时候融入了他的皮肤,回到了他的体内。他这回算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钟声和雷声,看到了金色沙粒般的尘土在佛殿里漂浮。言儿,小言,师祖……三张脸在他面前变成了同一个,从小到大,其实钟言都没怎么变过。
唢呐吹奏喜乐,在诡异的红色笼罩下又如喜丧,一顶红色的喜轿摇摇而来,将所有人都困在了鬼煞里。而一部分人都在发愣,以至于忘记了呼吸,等到萧薇一个深呼吸缓上来,眼前似乎还有秦家当年的盛景。
娘亲,爹爹,二娘,哥哥,嫂嫂……还有她的柳妈妈,一切都在。
她的家,她的秦家,被潘曲星杀到了只剩自己一个。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胸腔快要疼炸了,万万想不到那样大的一个家族竟然断送在一个疯子手里。她再看向身边的梁修贤,他的眼镜片已经碎了,但后头的那双眼睛同样饱含热泪,仿佛有什么情绪不可言说。
白芷抱着好不容易抢回来的何问灵,再猛然看向钟言。当年长嫂是男的啊?
王大涛揉着脑袋站了起来,忽然下意识地摸向后腰。我杀猪刀呢?
余骨仿佛还在林间寻觅活尸,听见鬼侯在身边唱着丧曲。
等到他们都想清楚了,再同时看向飞练,飞练的眼睛里又多了东西,那是金色的瞳孔。在这种情况下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白了,两枚红、两枚黑、两枚金,三世的记忆全部找了回来。
喜轿还在靠近,迷雾边缘出现了许多白色的双头狮。喜奴们高高瘦瘦,吹吹打打,扛着沾满鲜血的十里红妆。
“清远。”飞练终于动了动嘴,六枚瞳孔一起看向了正前,“许久不见了,师父你一切可好啊。”
清远还拎着钟言的尸首,这个声音和语气让他身上七个大穴不禁狠狠发疼,好似上一刻刚刚挨了七下。是他回来了,那个从小就抢夺、抢占了自己一切的佛子回来了,附带着一双让人无比痛恨的金瞳,哪怕他死一万遍还是会回来!
而就在清远身后,一个人的轮廓开始显现,慢慢变成了异常清晰的实体,好似就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让所有人感到陌生,他很高大但相貌普通,可是眼神却流露出奸诈算计,宛如一切尽在掌握。
“潘曲星……”萧薇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这人进入秦家不久就和三哥换了身子,所以她也没见过他的样貌,但这会儿站在清远身后的人除了他不会是别的谁。
潘曲星一惊,什么?自己居然能被看见了!
“果然是你!”萧薇不顾伤势地冲了过去,黑蛇也在草皮上卷起一阵风暴。随即梁修贤也追了过去,秦家上辈子的仇可要好好地报一报了。他知道潘曲星为何会显出原形,因为这是飞练娘亲的鬼煞,鬼主的意识决定了这里的一切,鬼主不让他隐藏他就得出来。所以他们找东西镇压钟言,因为钟言如果打开了饿鬼道场,潘曲星的魂就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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