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跑出去就去偏房寻少奶奶,猜她必定在梳洗便没进去,守在外头等着。昨天被他和小翠抓进鸡笼的大公鸡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进来了,迈着坚定的步伐往里走,双翅震动,直接飞上了屋檐。
元墨抬起头看着,这当真是一只相当威武的雄鸡,光下羽毛都是彩色的,每一片都能反射条条光辉,看着是深褐色,其实内藏玄机。鲜红的鸡冠竖立,眼周一圈明黄且是凤眼形状,元墨一时看入了神,莫非这公鸡这几日拼了命往院里飞不是为了啄他们这些纸人泥人,而是察觉出有鬼?
必定是了!元墨干脆将鸡笼给拿了进来,光是僧骨还不够,往后这鸡就在院子里吧。
结果钟言换好衣裳一开门,差点被从天而降的公鸡啄花了脸蛋。“这什么……走开啊!”
元墨赶紧将鸡捉了,只是没往鸡笼里塞,而是给它利爪上栓了一根绳子,显然往后就要养着它。他也把自己的想法跟少奶奶说了,最重要的事也没忘记汇报。钟言听完显然一怔,转身问:“翠儿你见过大夫人吗?”
小翠也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钟言起了一阵疑心。
小翠说:“会不会那些人知道少爷惦念大夫人,所以特意变化成那样来迷惑他?”
钟言不摇头不点头:“这次的事真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鬼在院里晃晃荡荡这么久,我的手串都没震过。元墨你先看家,我先去看秦瑶。”
元墨应了声,和鸡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宛如两尊门神,只是并无真正门神的凶神恶煞,反而看起来怪可笑。但别说,这雄鸡也是多一重的保护,钟言带着小翠快快朝秦瑶的院去,只想看完她就赶紧回来。
而今日的秦宅格外忙碌,都知道老爷和二夫人要回来了。相反的是,越往秦瑶的花院走越安静,走到门口时,钟言竟然觉出了不安,每个人都绷着面孔。
嬷嬷们原本站在花墙下窃窃私语,像说着什么了不得的话,一瞧见大少奶奶来了又纷纷住嘴,站直了等候使唤。钟言让她们先散了,自己带着丫鬟进去看看就行,但还是有两位资历最深的嬷嬷跟在身后,一直跟到门口。
“好了,不用跟着了,我进去瞧瞧。”钟言烦死她们了,但这也不怪她们,嬷嬷们的职责就是像保护稀世珍宝一样看护秦瑶,让她“未经他人之手”,让她“清清白白”。若是她们没看住,让男家丁或者外男闯进来,别说闯到房门口,就是闯到院门口,秦瑶的名声都算是败了。
将来说亲,门当户对的男子不会要她,再低一格求嫁,或许都当不了正妻。万一被一顶浅红色的喜轿抬走,直接能把秦翎气死。
这就是这些小姐们的命,而毁掉她们就这样简单。钟言一瞬间感到后怕,还好嬷嬷们不知道自己是男子,否则秦瑶这辈子都要背上恶名。
旁边一个长脸的嬷嬷准备退下,另外一个圆脸的嬷嬷却没动。钟言警惕地问:“我说话是不是没什么分量?”
“自然不是,您是四小姐的长嫂,四小姐千金贵体,难受了只点名要您,可见和您要好。”圆脸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只是按照我们这儿的规矩,得先搜搜您和这小丫头的身。”
“凭什么?”钟言可不想,这些人太精明,一摸就摸出性别。
“四小姐最近不大对劲,前阵子又跟着兄长们出去一趟,难免在寺里碰上什么人。大奶奶您别怪我们,我们也是为了四小姐好,若她委托您什么了,还请您狠心不管,千万别纵着。眼下是纵着了,可往后是害惨了她。”圆脸嬷嬷说。
小翠年龄小,再机灵也听不懂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意思,钟言一开始也没懂,这和秦瑶去隐游寺吃斋听佛有什么关系?可听着听着就懂了。
嬷嬷们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秦瑶又是她们从小带大的,一直很听她们的话。现在秦瑶有点不好管了,肯定也动了反抗的心思,而这些嬷嬷们猜想这不是四小姐自己的主意,有可能是外头认识了什么外男,动了春心,所以称病不想嫁人。
称病,这也是许多女子出嫁前的惯用招数,能拖几年就拖几年。
自己和秦瑶平日里并无太多往来,她们也奇怪为什么四小姐要找自己。而钟言作为已婚妇人是可以出门的,也经常出去,所以这些嬷嬷们便认定四小姐在寺庙里结识了人,懵懂倾慕上了,两个人互通书信往来表明心思,自己就是那个传信人。
“瞧您这话,说得我里外不是人,她是我夫君的亲小妹,我能害她?”钟言问,当然了,我能。我何止“害”她,我还让她“生病”。
“再有,小妹自持慎重,自小遵从礼数,我这话放在这里,就算是我在外头胡作非为,小妹也绝不是那种人。”钟言说完将袖口一甩,也是厉害。她们想像震慑普通长嫂那般来震慑自己,想都别想。
两个嬷嬷面面相觑,想跟着,也不敢跟着,起初大家都以为这个大奶奶是娶来冲喜,可大少爷偏偏看重。外加后厨的张开和算账的钱管事都对大少奶奶尊敬有加,她们看人下菜碟儿,根本不敢再说一句。
这点也被钟言看得透透的,自己要不厉害,肯定要受气。进了秦瑶的房,还是那张拔步床,只不过秦瑶没在床上躺,反而在床下的梳妆台边坐着。而这梳妆台自然也在床里,钟言进入了这个“洞穴”:“到底哪里难受?怎么不上床躺着?”
秦瑶神神秘秘地一笑,拉着钟言往床上坐。她今日没想打扮,穿着睡觉的衣裳,头发也没好好梳。枕边放着她没做完的女红,还有一块小小的帕子,秦瑶将帕子递给钟言:“做了个不值钱的东西,给长嫂当玩意儿。”
“就因为这个?”钟言将帕子一抓,这可不是不值钱,金线银线密织,这手艺拿出去卖都行。
“也不光是。”秦瑶甜甜地倒进嫂子怀里,变成了撒娇的小姑娘,“长嫂,我在院里就和你最要好,我想我娘了,可是又没人说,只能装不舒服将你找来。”
原来……原来是想娘了?钟言哭笑不得,想娘找我也没用啊,我又不是真女子。
“柳妈妈也不让我这样抱,她总说我得长大了,说她以后护不住我。”秦瑶只有这时候才像小孩儿,眼尖的她一眼瞧见了钟言手上的戒指,“这是新的?”
“你大哥给我买的。”钟言骄傲地展示。
“大哥偏心,去年我和他要,他说家里给我备下的够多,偏不给我做。明日我也去缠着他要。”秦瑶一笑,眼神和秦翎更像,都是不懂世间险恶的温顺之人,可钟言却会为这对不谙世事的兄妹担心。如果没有自己,他俩可要被秦家里的妖魔鬼怪吃掉骨头了。
“你去要吧,你大哥是心软之人,你多磨两次就什么都能要出来。”钟言摸着秦瑶的头发,悄悄地问,“药吃完怎么样?”
秦瑶小声地说:“大嫂当真厉害,吃完就没了,而且也不难受,只是苦了我还要演戏。她们请了好些郎中来,隔着床帐、帕子给我诊治,开的药我照样喝,好苦呢。如今我真心心疼大哥喝药这么多年,多亏嫂子来了他才好。”她又从枕下摸出几块糖,“还要装作食欲不振,这是柳妈妈给我备的酥糖。”
“傻瓜,往后你一直装病,可要一直喝药了。”钟言心疼。
秦瑶将酥糖分给小翠,反而轻松:“才不是,要么将来不嫁,要么将来我只嫁给想嫁的男子。”
钟言又哭笑不得,她这种小姐养在深院里,哪有机会认识外头的人,更别说什么想嫁了。
“对了,其实还有一件正经事!”秦瑶小猫一样窝在被子里,又一骨碌爬起来,“我爹和二娘今日回来!”
“我知道。”钟言说。
“他们一定会找你,到时候你别怕。”秦瑶明明自身难保,还想着给嫂子撑腰,“二娘其实不管太多事,家里还是我爹说话管用。只是我爹那人脾气怪,说话不是很好听,在家里也就是对我好些,对我三位兄长都不怎么样……他若是说你什么,千万别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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