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响了?秦翎心里一紧,但他深知翠儿不是胡乱说话之人,于是也没有多问,而是随手关上了窗。最近这几日小言和陈竹白反复叮嘱过,院里已经布下了法阵,一旦发现井口动了就要关窗,谁也不能往外多看。
只因为那东西恐怕邪得狠,看一眼便会生病。这会儿所有的窗子都关上了,在里侧的门缝处贴了符纸,翠儿将许兰、元墨、童花召集到主屋里头,将小公子抱来给少爷。
“少爷您放心吧,符纸都贴上了。”小翠说。
“多亏有你们。”秦翎将小逸抱了抱,见他睡得好便放进了摇篮里。就在这时候,隔着窗户忽然飘来一股酸味,就和他们从秦逸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元墨,吹灯。”小翠低声说。
元墨不敢耽误,用灭烛灯的小铁勺将芯子一个一个往下按,很快屋里就暗了一片。屋里头暗了,外头的烛火没灭,反倒能将树影映在窗纸和门上。外头暂时没有动静,可是酸涩的气味儿已经钻入门缝,逐渐浓郁。
不怕,不怕,小翠挡在前头,想到肉纸人敲门的那日,再恐怖也就不过如此。
秦翎看着窗棂,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只是这邪物太过狡猾,居然可以骗过小言和陈竹白,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动手。枕边放着一枚铜钱,可是它安安静静,纹丝不动,果然这邪物不是鬼,来临之后没有任何人能发觉。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都看到了。
窗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影子很细长,但是足有两人那么高。从轮廓来看根本看不出它是什么,但秦翎率先松了一口气,这必定不是小妹。他也不知道为何这样觉着,但本能地知道秦瑶不是这样,小妹的抓伤一定另有原因。
影子开始移动,就像钟言推断得那样,最粗的地方也就是一尺五六纤腰的薄厚,所以能在秦家的水井里头来去自如。它走路也没有声音,而且看不出它迈步子的步态,更像是在地上滑动。
先是在主屋的窗外徘徊一圈,它像是没找到什么东西,扭头离开了。当它转身的刹那,所有人都看到它背后的一竖排尖刺。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秦翎将秦逸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知道屋里的符纸和僧骨能不能保住小逸这一条小命。
另外一个厢房里头,四个大丫鬟相依为命,躲在一张被子里头发抖。屋里充满酸味,好似一整棵酸果树在面前腐烂,挥之不去的酸气让她们想要流眼泪,眼珠子都被刺痛。门口是什么时候出现影子的她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抖着抖着,一抬头,门上就映了个高大的影儿。
她们从没见过这样高的东西。
秋谷和冬华躲在两位姐姐的怀抱里,可春枝和夏露其实也大不了几个月,只能强撑着护着妹妹。她们的皮肤不知不觉变得冰冷无比,好似冬日的冰雪。每一口呼出来的气都是白气,宛如坠入深寒。被融肉雪融成了雪再变回来,虽然她们还活着,可是肌肤已经变了模样。
那个影儿还在外头徘徊,但始终没有破门而入,应该是忌惮着什么。就在她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它消失了。
它消失得非常忽然,就和它突如其来的降临一模一样。可酸涩味还没散去,说明真正的危险还未离开,不能掉以轻心。
而冬华不小心流出的一滴眼泪,在她的面颊上结成了一滴冰。
秦翎这边每个人都不做声,看着那影子消失,又看着它回来。现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数,应该是符纸暂时抵挡了什么,让它找不到活人。可是符纸无法贯穿始终地抵挡邪气,上头用朱砂写成的符文开始黯淡,从鲜明的朱红色变成了黑色。
那个高瘦的黑影最终还是停在了门缝儿的正前方,从屋里往外看,它就要开门了。而大缸里的两条泥鳅居然都不动了,纷纷抬起头,就仿佛它们能看到什么。
两条小鲤鱼这时候却害怕了,纷纷沉到了池底。
忽然间一道疾风吹来,连同两个颀长的人影一同出现了,钟言和陈竹白落在了主屋的房檐上,放眼望去,一时之间钟言竟然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这邪物怎么这样丑!”钟言忍不住地感叹,饶是他见过了这么多的鬼怪都比不了这个。
说话时他已经将手中一连串的符纸扔了出去,每一张符纸上都沾了他的血,直直朝着那丑鱼而去。
没错,钟言和陈竹白赶回来救人,第一眼便认出这邪物的原身是一条鱼。
通体深绿,浑身散发着腐烂的酸味,好似面前堆着一整院的死鱼。然而它却有着人的四肢,还有一条三尺长的鱼尾。瘦长的鱼身上长满了鳞片,头颅却还是和鱼差不多,鱼嘴和身子差不多大,完全能一口咬掉活人的脑袋。
数十张符纸齐齐朝怪鱼飞去,它灵巧地翻身一躲愣是躲开了,但是也逼得它暂时无法进屋。背后的尖刺和石子路磕碰摩擦,一瞬间响起了刺耳的切割声,在石头的表面留下道道划痕。符纸没寻到它,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径直朝它再去,定是要杀它一个不死不休。
想不到那鱼也奇怪,每回都能干净利索地躲过去。并且扭身朝井口的方向狂奔。
怪不得它走路没有声响,因为它完全靠鱼尾撑住身子在地上滑动。鱼尾不长,故而在草地上留下的压痕也不会很长,远远不足柳仙的蛇尾。
见它要逃,陈竹白二话不说直接翻掌运气,等到两个手印打完,一整排的阴兵拔地而起,将它的后路封了个无处可逃。
那怪鱼见无法过去,发疯一样扑向阴兵,阴兵在陈竹白的操纵下和怪鱼的利爪擦肩而过,肩头立马出现了五道血痕!
它的抓痕也是五道,和白仙刺猬的痕迹很像。
血雾四散,在浓重的血腥当中钟言跃下屋檐,猝不及防地杀到怪鱼的面前。酸臭味让钟言忍不住地想吐,鱼的利爪在半空中划出弧线朝他劈头盖脸地抓来,钟言蹬地往后退去,听到屋檐上的人说:“小心,这东西有毒。”
“知道!”钟言回头笑着对师兄说,“他是不是嫉妒我很好看,所以非要将我的脸抓破了相?”
陈竹白死死地盯着那条怪鱼,无可奈何地说:“你小心些,抓疼了你可别哭。”
“我怎么会哭呢?我只不过想替秦翎出口气罢了!”钟言应声而起,可那怪鱼也没打算认输等死,反而朝着这边喷出了无数滴绿色的水。
水滴在空中宛如漫天琉璃,可却比琉璃渣厉害百倍。它们很快落到了阴兵的身上,阴兵身穿厚甲可滋滋滋冒起白色烟雾,显然已经被它腐蚀。陈竹白再次唤出阴兵来防,在师弟的面前足足挡了一成排,钟言这会儿单脚猛然发力,旋即飞身而起,一只脚踩在阴兵的肩膀上借力向前,一脚踹在那怪鱼喷水的鼻孔上。
怪鱼往后一倒,重重地倒向地面,鼻孔喷血,同时也暴露了它在地面上重心不稳当的错漏。
钟言知道万不能让它回到水里,否则全院岌岌可危。被怪鱼撞倒的阴兵在钟言的注视下化成了粉末,他便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因为师兄快要支撑不住了。
换成从前,师兄一个人唤出千军万马,单单是战马的蹄声便能震撼山河,如今十几个阴兵都稳不住。
迟早要杀了那狗将军泄愤!钟言想起那人便更恨更狠了,提步杀到怪鱼面前单手捏住了它的咽喉。左掌再次运气,符纸从天而降,如同他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而来的迷蒙细雨,将怪鱼的眼睛蒙上了。
左掌瞬间变为尖利的鬼爪,钟言满怀仇恨地刺入它的胸膛当中,只是这样狠狠一捏,居然没有找到它的心!
“少奶奶!”一声变了调的喊声打破了这场杀局,钟言再次将利爪在那鱼的胸腔之内转了一圈,余光当中看到了四个丫头。
春枝、夏露、秋谷、冬华,往常说说笑笑的四个大丫鬟已经全部变成了冰人,皮肤上结满了冰霜,变得惨白。忽然间,那条怪鱼朝着钟言猛扫甩尾,钟言毫不费劲儿地躲开,只见那鱼又奔着丫鬟去了。
陈竹白忽然咳出一口鲜血,阴兵随之全部消散,他来不及擦掉唇边的一抹鲜红,眼底却浮现了一抹笑意,差点就忘了这鱼是被什么封住的。
怪鱼冲到丫鬟们的面前就是一个甩尾,宛如从天而降的浪涛,可以将人压成肉酱,压到五脏破裂而亡。但猛然击倒之后她们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浑身狼狈可看上去并未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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