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疼痛都不能阻挡他和娘亲见面,钟言再次用力地挠向那扇门,柔软的木头根本招架不住,一块一块被撕开,一条条往下掉。钟言的两只手上都是红色,好像是门的颜色沾到手上。
娘,娘,我来了。
孩儿不孝。
娘……钟言发疯一样将门抓开了,同时也被疼痛席卷全身,然而门里却没有娘亲,只有两只巨大的手。门被外头那双鬼爪挠开了,一个巨大的自己低着头,正在往里看。
钟言低头一看,自己的两只手根本没有抓什么木门,而是直接抓开了自己胸腔和腹腔。心脏跳动着,脏器抽搐着,鲜血流动着。是自己干的,自己用一双手将自己撕开了。
他再抬头,红色房间消失,只剩下清远的脸。
“太好了!你居然还吃过战英,我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清远癫狂地抓住钟言的肩膀,“你以为我把你留到现在是为什么?因为你这具身子是我的啊!“
钟言的身子晃了晃,什么?他不是要和飞练换魂?刚才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陷入他的幻境了?
“离魂诡术已经修成,我只差找一个好身子,终饿可灭世,如今你马上就要放出七鬼,岂不是正合我意?哈哈哈哈哈……等我成了终饿,谁还要成佛?佛管不了人间皇!”这一计从清游还没死他就动了心,现在眼瞧着大功告成,清远兴奋得呼吸粗重,两眼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好似要返老还童,“想不到吧,我身子里还有一个吸毒死的毒鬼!你抗拒不了心头期盼,根本无法拒绝,还会上瘾,这可是我专门为你找的鬼啊,钟言!”
“我留着你,就是要看看你身子里还有没有恶鬼。果然当年清游喂了你七只!”
“现在你是我的了!”
什么?钟言很想用力地思考,但现在他的脑子仿佛转不动了,唯一后怕的就是自己这一闭眼,第七只鬼就要出来了。清游曾经那般嘱咐过不可以变成终饿,但还是辜负了他。
“师祖!”飞练那边陷入苦战,等到他看向清远这边时,钟言已经满身鲜血。
“小饿鬼,把你的身子给我吧,你用不好七鬼之力,我来!”清远仰天长啸,他成功了,他终于成功了!
钟言不知不觉吐出一口鲜血,再低头时,心跳已经很微弱了,即将归零。但他还是笑了,用尽了手腕上的最后一点力气,将右手刺入右肋下。
“好,这一次……算我输了。”钟言闭上眼睛,随即快速睁大,将右肋骨生生掰断一根朝着飞练抛去,“但是你们永远都别想拿到不化骨!”
这也是他刚刚才想起来的,那年自己和清游吵架滚落山崖,昏迷后再醒来就被换了一根骨头。清游说自己的骨头断了,所以要拿一根好的来换。所以他的金身少一根骨头,秦翎也少一根,飞练照样少一根。
“什么!”清远大吃一惊,这……这……不化骨居然不在两具僧骨上头,一直藏在钟言的身体里!莫非清游早早给他换过了?
带血的肋骨朝着飞练的方向飞去,钟言缓缓闭上了眼睛,停止呼吸。
“师祖!”飞练的触手朝这边横扫,而方才和他缠斗的那几只恶鬼也朝着不化骨的方向围剿,千钧一发之际还是他的触手尖先碰到了。
周围忽然寂静无声,也无风。
片刻后目之所及一片血红,升腾起无法驱散的血雾。唢呐的吹奏声徐徐而来,穿透了不可捉摸的危险。
萧薇和梁修贤同时一愣,他们是从望思山鬼煞里活着出来的人,这场景太熟悉了。这是……飞练娘亲的红煞!
飞练的娘怎么来了?红煞现世了!
而飞练却没工夫去想那些,他在接触到那根骨头的一秒只觉着眩晕,眼前一片金光。
等到他再睁眼,面前是一个木鱼,自己跪在蒲团上头,手里拿着一串红色的佛珠。旁边是九环法杖,一只小小的灵龟靠在法杖旁边,像是睡着了。
“清游。”一个人从后头走过来,身影被佛殿内的烛火拉长,拉细。
清游没有回头,反而转动着手中佛珠。
“为师问你一事。”说话那人从后头走到了前头,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候的清远。他也身穿黑色袈裟,手里捻动着充满光泽的佛珠。
“师父直问就是。”清远闭上了眼睛,眉心的那道红痕已经变成了朱砂红。四十九天了,今天正是他圆寂的日子。
“你是不是,把那个饿鬼藏起来了?”伴着不停敲响的钟声和雷声,清远终于问出了口,同时眼底浮上了他藏得极深的嫉恨。
作者有话要说:
飞练娘亲:老娘来了!组团打架吗?
第210章 【阴】不化骨10
佛堂内只有佛珠从手中滑过的声音。
不知从何时起,远处的蜡烛忽然爆了个灯花。
噼啪!清游这才睁开了眼睛,从小异于常人的眼睛其实更习惯暗黑。
“你的‘我执’放不下啊。”清远叹了一声。
清游手里的佛珠原本还转动着,现下缓缓地停了:“师父,您还是不肯放过他么?”
“不是我不肯放过他,而是你犯错在先。他是鬼,你将他养在千佛山当中还以为我不知道吗?”清远就站在清游的左下方,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着自己和这个徒儿差距甚远。
金佛寺,这寺庙的名字多好听多威严,只因为几百年前有一位神算子曾经算过,这座山上迟早要出一具金身,以大功德成佛,受万人尊重。可神算虽然能预算天机却不能事事算尽,那位女神算只知道会出金身,但看不出金身是哪位高僧。
“于烈火之中,焦黑之上,那具金身熠熠生辉,寺庙内的其余僧人皆敬拜诵经。”
于烈火之中,焦黑之上……这几个字也深深困扰了清远许久。这话有何深意?是说若想成就金身就要在火葬中圆寂?
清远无法参透,但这不代表他不想参透,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自认为那具金身会是自己,毕竟金佛寺虽大却没有比自己更有慧根和佛性的僧人。况且,自己已经虔诚皈依许久了,从未有过闪失。按照此法,将来天上佛必定有自己的席位,不再苦受轮回。
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寺里的僧人和山下的百姓也是这样想的,直到……在一个暴雨天里,有人从山下抱上来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也就是从那日开始,清远仿佛进入了炼狱。
“大师!求您收下这孩子吧,我们实在不敢养啊!”那送孩子的男人苦苦哀求。
清远十分为难:“不是老衲不出手搭救,而是这孩子的父母尚在人间,施主怎好将他们的孩子交给本寺抚养?况且,寺内都是僧人,无人懂得照料一个落地三日的婴孩……”
“可这是佛子啊!是佛子啊!”男人疯狂地喊着,蓑衣上的雨滴随着他的动作飞快下落,甩在了清远的袈裟上。
“阿弥陀佛。”清远双手合十,“自来佛降世间……”
他还没说完,那男人一把掀开了襁褓,露出婴孩面孔。天穹打着白闪,这样大的雷声都没有把孩子吓哭,反而他安安静静地缩在干燥的襁褓里头,又睁开双眼,想要看看人间。只这一眼,清远便犹如五雷轰顶,他忽然懂了那个预言的谜底,原来从不是自己。
金瞳现世,这才是真正的佛,将来会有金身和舍利子,上天归位。
“大师您一定要收下他!”男人还在苦苦哀求,丝毫没看出清远的表情有多么震惊和排斥,“金佛寺不是早就预言出会有金佛吗?这就是金佛啊,佛子只能佛来养,孩子爹娘就是因为不敢才委托我将他送上来,求求您了!”
佛子只能佛来养,那一天,金佛寺迎来了真正的佛子,大殿内烛火通明。
再后来,金佛寺因为清游的到来而名声大噪,许许多多的人慕名而来就是为了看那双眼睛一面,仿佛那就是佛的预示,见一面就能药到病除,愿望成真。清远逐渐被淡忘了,他凡人的身份在佛子面前微不足道,最多只是佛子的师父,是住持,但早就不是人们心里的那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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