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宁念明若有所思,忽然间他感觉到都春的身子一软,试探着握了握对方的手,“怎么了吗?”
“都春!”
都春双手滚烫,晕了过去。
*
市一医院,特护病房双人间。
都春和宁念明身着想通的浅蓝色病号服,一左一右,分别躺在病房内的两张床上。
一周前,都春和宁念明从整形医院死里逃生,二人一个头上被砸了个口子,一个因为高烧不省人事,双双被送进了医院。在宁念明的坚持下,宁骏发挥钞能力,把侄子和都春安排在了同一个特护病房。
就连吊瓶里的药水都是一样的头孢,主打一个退烧消炎。
进医院当日,宁念明虽然流了满头满脸的血,看着恐怖,但没有伤到要害。反倒是都春的病来得怪异又凶险,体温升了降降了升,人烧得一塌糊涂,体温仪连续报了好几次警。
养病的日子,包括宁骏在内,宁家的亲朋好友、商业伙伴都来探了病,一来二去快把宁念明折腾出社交恐惧症了。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令宁念明没有想到的事——【贰柒文玩】的店主柏叔不知从哪儿得来了消息,翌日拿了两盒太平猴魁,来医院探望二人。
宁念明愈发觉得文玩店的柏叔是个能卜卦会治病的神人。他来之后,都春的烧莫名其妙退了,人又活蹦乱跳了起来不说,脸色都比平常红润不少。
今日是农历十五,夜幕低垂,圆月将输液管照出一丝晶亮,头孢药水缓缓滴落。
窗外的法桐沙沙,病号服衣料不太好,摩擦时会有窸窣声;心电仪时不时会“嘀”一下;都春睡得浅,偶尔会有绵绵的呼吸声。
这一切都令宁念明安心。
他甚至萌生了一个念头,想拔了两个人的吊瓶,让都春多烧两天,也让自己的伤好得慢一点儿。
他想就这样和都春在病房里待着,多待一会,再多待一会。
怎么能有如此阴暗的想法!宁念明忏悔之际,听到了轻而有规律的触碰声,应当是都春在滑动手机屏幕。
“看什么呢?”宁念明牙根泛酸,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在意都春的一举一动,“五分钟了啊!”
都春:“看招聘网站。”
宁念明歘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要走?”
不知是病房内加湿器功能太强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透过缭绕的水汽,都春看到宁念明眼眶湿润,脸颊上因为过敏未好,还有些桃花斑,可怜可爱极了。
“我可以走吗?”都春想逗逗他,端起床头水杯,故作感叹道,“外头雇一个有经验的花店店员,工资少说有五千呢,人家还给交公积金。”
宁念明的脸逐渐发白,几乎成了和墙上瓷砖一样的冷白色。他缓缓起身走到都春床边,半晌憋出一句:“我给你工资提到一万。”
都春正喝着热茶,闻言噗地一口,上好的猴魁全贡献给了宁念明的脸,让宁念明做了个绿茶水膜。
“对,对不起,”都春手忙脚乱揪着纸巾给宁念明擦脸,“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开玩笑的……”
“别走。”宁念明突然攥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道,“都春,别走。”
手心传来炽热,都春有些惊讶。
宁念明以为他还在为工资的事耿耿于怀,便道:“虽然谈钱有些庸俗,但我是真心的。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可以再往上提。”
都春回握住他:“真的?我有那么好?我笨手笨脚,不会插花,饭也做得不行,我们俩只能吃外卖。我来救你,反倒还害你为我受了伤……”
“我的毛病,”都春不经意间看到窗外天空,顺口打个比方,“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真的,特真。”宁念明笃定地点头,额前碎发随之起伏,“你很好,你最好。”
都春含笑:“多夸点,我爱听。”
宁念明歪头思考了会儿:“夜空中正是因为有了繁星,才很美。”
“宁哥,你傻不傻。”都春手指动了动,从宁念明的指缝挤进去,与他交握,“我骗你的,我不走。”
看着宁念明眼眶未干的模样,都春情动地摩挲着他的虎口,追了一句:“永远。”
原本温柔的动作,因为摩擦而看上去暧昧,像在调情。
宁念明脸烧了起来,从耳朵尖红到颧骨,如一颗刚浸了水的糖心玛瑙。他不想让都春发现异样,转移话题:“你刚才真的在看招聘网站?”
“放心,不是找工作的。”都春想起正事。
他本不想再提,但架不住宁念明探究到底的目光,还是道:“在看还有没有像新生文化这样的杀猪盘公司出现,唔,现在看来我们可以放心了,应该是被一锅端了。”
说来也巧,宁城市公安局赶在青奥会前夕,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非法医疗美容服务专项整治天网行动”,宁嘉树忽悠宁念明签整容贷协议的那一天,正好到了公安局收网的阶段。
三个月来,公安局在全宁城扫荡了一番,拔出了几十个像【新生文化】与【星艺整形】这样烂到根儿的机构。
这些所谓的直播公司和整形医院,本质上就是个传销组织,内部等级森严,金字塔一般一层一层向上。到现在,警察也没能完全抓住新生文化的头目,也即宁嘉树和那位医生当日说的“上面”的人。
宁念明长叹一声:“这样才好。千万别再有人像小树那样,想自焚不说,还要拉别人一起跳火坑。”
“别去想了。”都春道。
经此一劫,他只想和宁念明在花店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他又说:“你叔叔不也说了吗,宁嘉树是罪有应得,他那样对你,活该蹲局子进监狱。”
宁念明仍是眉头不展:“但我想到那天……我总觉得小树他被警察带走之前,其实想对我说什么。”
“都说了别想了,”都春见不得他这副郁郁的模样,帮他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话锋一转,“其实你叔叔有句话说得挺对的。”
宁念明:“?”
方才撩头发宁念明没拒绝,都春壮着胆子,捉住他的手,将吻印在虎口上:“你的人生,拿的是大难不死的剧本。”
那天报失踪警的确实是宁骏。据宁骏说,他在听到都春的电话之后就察觉到不对劲,试探着报了警,宁念明有酒店入住记录,一查一个准,警察又看了沿路的监控,迅速定位到了整形医院,这才避免了宁念明被推上手术台的噩运。
就连当天医院里的加湿器都在帮他——以往加湿器里都会放一些镇定安眠的雾化药物,用来让签贷款协议的受害者放松警惕,在神智不清醒的状态下糊里糊涂地签名。但偏偏是那天,药物用完了,医生无奈,只能放了些安神用的花草精油,当做是雾化药物的“平替”。
好巧不巧被鼻子异常灵敏的宁念明发现了。
宁念明一怔,没有缩回手,手背和都春的唇堪堪相碰。
一直以来,某种隐约的感觉,像偶尔落在心底的一颗种子,静悄悄破土抽芽。
而此刻他才确认——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开了花。
他如此大方,都春反倒无措起来。
这就好像踢足球,原本是一个试探性质的、不抱希望的远距离任意球,却正中球门。
都春忙不迭将人松开,慌乱之间,却被宁念明这位天才球员反客为主搂住双臂,整个人失去平衡,歪在床上。
宁念明笑着压住他,手探进都春的病号服,握着他修长莹白的脖颈,都春登时紧张起来,脸颊因为兴奋而轻微颤抖。
都春没有想到进展这么快,情不自禁地唤了句“宁哥”。
宁念明找到他的唇,投桃报李地亲了口。他动了动鼻子,发觉都春身上梅香不再,被浆洗得干净的衣物气息、以及淡淡的酒精味道盖住了。
但依旧很好闻。
宁念明手继续向下,摸索到关键处,握得都春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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