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161)
最后那“好好地”三个字咬字很郑重,话音未落,把手一下拧到底,那机车已经悍然驶向前方,在前面侧斜着拐过了一个弯,红色尾灯已消
逝得无影无踪。
阮衿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手中的烟花也彻底烧干净了。
他揉搓着那截烧干净的棍子,转身走进了楼道中,心里有些悲戚升腾起来,他觉得李隅说的不错,但是隐隐约约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一直到走上楼,他像行尸走肉一样伸手敲门,陈惠香给他开了门,脸上满是惊喜,“哎呀,小衿,你怎么来了?赶紧进来吧,这么晚了,现在外面也太冷了。”
室内太温暖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阮心见了他也挺高兴,虽然表面上还瘪着嘴,但是还是主动起身给阮衿热了一碗鸡汤面做宵夜。
家人的陪伴是很好的,阮衿捧着鸡汤面的碗,小口地嘬饮着,他感觉胃和心都彻底暖和起来了,可是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怅然若失,那到底是什么呢?
阮心擦着洗澡后的长头发,坐在阮衿身边,“你干嘛总摆一副忧郁脸,难道你和老男人分手了?都要过年了,你高兴点行不行。”
“不是这个……”阮衿挑弄了一下碗里的龙须面,面条煮得太软,一下就断成几截,“不过的确也断了。”
“真的!”阮心高兴起来简直是变脸大师,跳起来抱着阮衿吧唧亲了一口脸,“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以后再找个一百个大帅哥,不伤心。”
阮衿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揉揉眉心,“那个,我问你,你还记得李隅吗?”
“谁?”阮心又想了想,“额,我小时候见过的,你高中时候的男友吗?”
“对。”
“只记得他又帅又凶。”阮心幼年时候记忆已经很很大程度地模糊了,大致印象是这样,“能让我记到现在的帅哥可没几个,怎么着,你要跟他复合啦?”
阮衿摇了摇头,没说话,复合?他其实还是没弄懂李隅的心意。李隅独自处理了那么多事,甚至让自己从李胜南那里成功解脱出来,其实已经足够了。
他现在如释重负,能跟家人坐在一起准备过年,他得谢谢李隅。他那么尖锐又直接地指出了自己性格里长久以来的缺陷,是的,从前李隅就是他的导师,他说,你为自己考虑,为你自己活,说说你自己怎么想的。
可事到如今他还得李隅继续重新再教他,自己可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笨学生啊。
要听他的话,于是阮衿又陪着她们一起看了电视,久违地重温了那种独属于家人之间愉悦放松的感觉。
临了到睡觉的时候,阮心又抱出一床厚被子出来给阮衿铺在沙发上,撒娇道,“我想让你跟我睡一个房间,可陈阿姨不让。”
“你都多大了,我还跟你睡啊?”阮衿铺着被子吐槽阮心这种不成熟的话,手指抚弄在鸭绒上,他听到电视里重播的新闻女声说“一年的结尾马上就要到了,那么明天就是除夕夜了,辞旧迎新一直是……”
阮衿忽然就顿了一下,大脑里某根弦被什么东西迅速拉扯得生疼。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到李隅之前说的那一句“到新年,世界上就没有李胜南这个人了。”
那是什么意思呢?
阮衿有点不寒而栗,他抬头看墙上挂钟的时间,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一年的最后一天已经开始半个小时。
那么李隅一个人开着机车回老宅,究竟是想做些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李隅这种性格,阮衿太清楚了,他就非得自己亲自动手不可。
阮衿在心里怒骂自己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七秒钟记忆的金鱼脑,就这么被李隅几句话就给糊弄过去。
李隅有一部分真心话在里面,可更多的,就是不想让自己卷进去吧……他说自己总爱为他先着想,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阮衿倒吸了一口冷气,迅速站起身,抓起放在沙发背上的羽绒服就往身上匆匆一披,连拉链都来不及拉上。阮心这边刚抱着蓬松的枕头出来,居然看到已经准备睡觉的阮衿在穿衣服,眼睛瞪得很圆,“你干嘛呀?现在要出去?可外面又在下雪诶……”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有东西落下来,得先回去一躺,你们睡吧,不用给我留门。”
他不顾妹妹的阻拦,甚至让带把伞的劝导也没理会,只是匆匆拉开了门,连鞋后跟都来不及彻底拉上就沿着楼梯往下直接冲。
对不起啊,跟你分开的我就是无法享受生活。阮衿的心脏突突地跳动着,他终究还是没能听李隅的话,或许就是改不了那种糟糕的性格吧。
是个怎么教也不会的执拗的笨蛋。
可无论如何,他再也不能留李隅一个人做那些事,就算自己这么做是错的,他也认了。
阮衿可以阻拦,也能成为共犯,可不管怎样,他知道自己必须在场。
阮衿一头冲进了大雪中。
作者有话说:
删删减减还是这么多吧,生死时速。
第106章 烧雪
倾覆的轮船,倒塌的树,还有一场正在酝酿巨大的风暴……
李胜南从睡梦中骤然惊醒,毯子从膝盖上滑下去了,自上了年纪之后,他已经许久没做过梦。
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把播到片尾的电影先行暂停下来,接了电话,那边正焦急地说,“老板,现在出大问题了!”
快过年了,离市区中心不远处是江滩,每年临近这个时候都烟花不断,但是这里没有光,只是能稍微听个远处的闷响,他在那种噗噗声中皱起眉头,“怎么了?”
对面人的语速非常快:“深城政府被举报摊上官司了,很多十几前年的土地都涉案被查封了。您当时绝对是被骗了,那块深城的地,的确是花大价钱从那几个竞标的公司手里夺过来的,可现在估计是彻底作废,投进去的钱也是全打水漂。”
李胜南感觉血压直往头顶飙,太阳穴也在一突突地跳得疼,他拄着拐杖吃力地站起来,虽然身体不行了,但是脑子至少还在,这些天他装模作样早已经够累了。
他在脑海中迅速筛查了一下,锁定了怀疑的目标,“那个科技公司你查了吗?”
“查了!就是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弄的新公司,他们搞科研的一穷二白,做的项目也特冷门,只是因为享受政策扶植才更有竞争能力。之前他们在学校几次招商融资压根无人问津,但前段时间之间注册启动资金都有八百万,都不知道钱从哪儿来的,他们背后肯定是有人在……”
当然是,可这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
这次资金链拉得太长,一朝断开,银行那边也不肯再继续放贷,塘市还有李隅负责的那个拆迁大工程,闹过之后怕登上媒体,刚塞了一笔钱过去。
而他现在大部分私人的灰色资产一直都在通过白峻给转移走,现在完全处于不能动弹的状态……
全线崩盘,且像是设计好了一般在同时爆发,只见大厦将倾,他却无力伸手拦住。
李胜南挂断了电话,双手蜷在膝盖上静静坐了一会。
“您终于醒了,电影都已经放完了。”
这声音静静地从头顶上方传来。
他循声一回头,李隅正端着马克杯站在二楼,他趴在栏杆上的动作,像一只蛰伏狩猎的动物,轮廓几乎和黑暗都彻底融为一体,李胜南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李胜南现在被恼怒冲昏了头脑,他确实怀疑过李隅,可是他始终不愿意相信李隅会把已经快唾手可得的东西给毁成那样。大部分股份确实都已经移交到李隅手上了,他早就赢了,而李胜南自以为的妥协,示好,呈现出无害的状态,也不能给李隅构成任何威胁,他不明白李隅究竟想做什么。
“你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我问过,但你现在想要的就是这些吗?”李胜南在屏幕幽幽的白光下,“怎么,在我面前演父慈子孝的戏码演得太累了,等不及我死就憋不住暴露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