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患有心脏病的人需要起搏器来帮助其保持规律运作,精神世界也同样需要辅助。
“宝石的消失说明起搏器已经彻底失效,那些过于庞大的精神世界已经回到了闻哲的身体里,对他造成我们无法想象的负荷。”
谢藤无法理解对方所描述的概念,长惟却用另一种方式逼迫他了解。
“你作为人类,你观察猫和狗,你观察蚂蚁等昆虫,你看到三叶虫标本,你在路边看到野草堆,你感觉雨落在自己头上,你享受阳光的时候……等等,这些在感官层面上能混为一谈吗?”
长惟的质问让谢藤说不出话。
“肯定不能。不是吗?否则你的本能会第一个跳起来反抗。”长惟说,“感官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而闻哲所拥有的精神世界相对于现实世界又是因为量级的巨大差异,必须不断调整视角,防止他沦为观察动物、昆虫、标本以及其他的高高在上的人类,不是一句‘吊坠消失了’就可以概括的。完全就是跨物种间的对话。”
“我不信。”谢藤终于出声,“我不管。”
“什么?”这次是长惟差点失声。
“我要闻哲。”谢藤固执道。
“……”
长惟哑然数秒,直接给气笑了。
“你的智商莫非根本不够跻身为造物主?我简直要怀疑闻哲的调查结果有误了。”
“我不管其他。”谢藤依旧固执,“我只要他。”
“你觉得撒泼打滚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长惟觉得不可思议,“我不是闻哲,我从不纵容任何人。你就别白费力气演戏了。”
“我要闻哲。”谢藤充耳不闻。
“你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两次机会,也已经践踏过他唯一的底线了吗?”
“所以我要闻哲,”谢藤固执道,“我只要他。”
“……”
“我算长见识了。”长惟哑然片刻后难免感叹,“刚才真是纯属白费口舌。小崽子,我可是很忙的。要不是闻哲亲自开口请我出面,我可不会花那么多闲工夫在这儿跟你废话。”
说话间,长惟已经做出决定:“你就保持这种大脑和身体脱节的状态,先在这个感官监狱里关个几天,等精神裹挟范围评估结果出来以后,我再决定你要在这里待多……”
长惟不止没能离开,甚至连话都没能说完,就被谢藤一把钳住,拧着胳膊按向了地面。
可谢藤挥出的拳头却没能命中对方,反而砸向不明的旁侧区域。
“你为什么能动?”长惟看着擦过自己脸侧砸在地上的拳头,难免心有余悸。
“果然。”谢藤说。肯定句。
长惟登时哑了,后知后觉自己上当。
“闻哲没有告诉过你我无论对什么都适应得很快吗?”即便谢藤没有松开手,却感觉不到自己成功钳制了对方,也看不到,因为他的眼睛能看到除了“白色”,还是只有长惟。
不是“被制服的长惟”,而是跟刚才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长惟”。要不是对方的声音出现了起伏,他甚至无法判断自己刚才动作是否成功,因为他“可见”和“可感”的一切都跟刚才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可能?”长惟否定,“这不是想适应就能适……”
“你刚才提到了我的身手和性格,还有这是你所管辖的维度之类的话,”谢藤打断,“说明你的身手比我差,性格也比我恶劣。”
“……”
“尤其是‘维度’这个词以及后来的对话,加上我的痛感还在,都在证明你即便能用某种手段阻断或改变我的某些感官,例如所见、所触,甚至是听觉和大部分的感觉,却故意没有阻断我的痛觉,也阻断不了——部分阻断不了。尤其是我挥出的拳头——无论是否命中,都没有痛感,说明你同样能阻断这部分感觉,除了两个地方。因为这两部分痛觉是闻哲给我的,而不是你给我的——就像你刚才说过的那样,因为闻哲的量级远超过你,所以就连你也无可奈何。”
所以他即便命令自己说话,也说不了话,就像大脑被剥离。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是他既没有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感觉到自己声带在震动。但是当对方允许他说话后,他就恢复了,这让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恐怕跟对方一开始就放在自己肩膀上后来又松开的手有关,就像闻哲拂过他的额头就能让自己犯困一样。
“其实我并没有被限制行动,只是你给了我一种‘不能动’的暗示,还篡改了我双眼所‘看到’的一切,让失去外界参照物的我感觉不到自己在动。”谢藤逐一剖析,“所以我才会处于这种似是而非的‘固定状态’。”
可当对方恶劣的压按自己胸口的伤时,他就察觉到了。
“我掌心里这个伤口现在足够的疼,说明我成功抓住你了。”谢藤笃定,“尽管我的拳头很有可能落空了,但是只要我手掌里的伤口没愈合,只要我还能感觉到疼,你就别想挣脱。”
“你这小崽子……”
“我之前不知道闻哲的选择,是因为他不愿意告诉我。”谢藤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但我后来知道了,刚才多亏了你,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一直希望我完全听命于他,或者杀了我。既然他只有这两种选项,你的选项肯定也不多。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我自愿乖乖听话。否则即便到了最后,你都只能二选一。”
谢藤说着便加重了钳制对方的力道,同时也藉由掌心感受到了更多疼痛。
“所以被关在‘这里’毫无疑问是杀了我之外的另一个选项,也是唯一的选项。”
长惟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似乎是你们机构里无法违反的准则,对么?就像程序里只有0和1的组合。”
也像“时空从不驳论”。
“存活,或者死亡。对么?我就像某种一旦出现就不能被消灭的能量源。所以你才会反复提到阈值这个词。为了让这种能量源能为你们所用,你们绝对不会随便杀了我,而要把我关在这里,直到我愿意为你们所用。”
反之,他可能会一直被迫处于这种似是而非的状态,始终停留在这座“感官监狱”里。
“关键是:必须我愿意。不对吗?否则我就只是一个会带来灾难的传染源。”
谢藤陡转话锋。
“可以。没问题。要怎么用都可以。但是我要他。我要闻哲。我只听他的话。你听清楚了吗?听懂了吗?除了闻哲以外,谁都别想命令我……”
谢藤掌心里的疼痛突然消失无踪,他当即明白对方已经挣脱,自己大放厥词的时间也结束了。简直短暂得超乎他的预料,而他也再度陷入了动惮不得的状态,仿佛刚才的反击都是停留在思维层面的虚妄。
“小崽子,你可别得意过头了。”长惟爬起来后先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这才伸手把对方从地上揪起来。
“他可是为了阻止你自毁才必须跨越空间,否则怎么会被迫回归到没有剔除冗余的不稳定状态?”长惟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让步。
“你说要就要?你以为他是玩具吗?你想要就要?”他再度恶劣地按压了对方身上那两处灼伤,“尤其在当下状态里的他,就算是我亲自出面,也找不到他的行踪。甚至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找到他。”
“为什么?”谢藤不解。
“说出来你也未必能理解。”长惟拒绝解答。
“我猜,或许是DNA与RNA的关系?”谢藤试探性的问题让长惟一愣,前者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停顿,继续说出自己揣度的后续,“你们往来的过去未来,其实并非普通人理解的常态意义上的过去未来,就像时空从不驳论那样,因为相对于现在的已经发生的过去不会改变,即便身处当时,无论做什么,历史也依旧不会改变。就像你使用‘芯片’做比喻那样,你们所往来的只是历史曲线中的某一个服务器节点。但与之相应的是,基于个人还有另外一个节点。就像在DNA与RNA的相互作用之余,还兼有基因的双螺旋结构?那么确定二者之间的精神联系是用什么?一种特殊的算法吗?如果是,说明时空当中还是有规律可循的,就像‘不驳论’这个绝对不会改变的规则本身就是一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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