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闻哲在飞机上说过的话。
“所以,给我点时间,给我一次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屠休一字一顿,“即便你不知道应该如何拥有我,只要你愿意给我时间,我也能找到答案……在这之前,别再排斥我。无论如何都别排斥我。否则就与你排斥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屠休道,“此刻你的大脑里恐怕已经根据我说的话,推测出了许多种可能性,却因为其中并没有一种你所期待的结果,所以你才没有反驳。”
闻哲没有否认,只是盯着对方。
“不知道你注意到了吗?”屠休弯起唇角,“我其实最擅长拆解复杂难解的问题,让它们展现出最原始的结构,自然也很容易得到答案。”
是事实。闻哲想。
“闻哲。”屠休唤。
琥珀色眼底耀动的灰蓝一闪即逝。
“既然你让我原谅自己,那你也别再欺骗自己。”
屠休没有主动凑近对方,只是朝对方敞开双臂。
“给我一点时间,我们肯定能找到根源,拆解这种无解的循环。”
他看闻哲的眼神就像猎人盯着猎物,但他抚摸对方腕骨的动作却带着恳切的讨好,耐心地等待着对方主动靠近自己。
“就像不只是因为我想要你的吻,你才会主动吻我作为回馈那样。”
如同认输的孤狼向豹子露出咽喉,卑微地祈求对方咬断自己的脖子。
“而是,我想要你的吻,你也想吻我。”
他说。
“虽然出发点不同,可结果却一样。”
都是一个吻。闻哲想。
“你吻了我,我也是同样。”屠休说,“就算定义不一样。”
可结果相同。闻哲知道。
“可结果一样是:我们亲吻了彼此。”
屠休知道闻哲已经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闻哲脑海中的“想”和“要”终于悄然并列。
对方说:应该吻他。
对方说:他想吻他。
可他想要的不止是吻,还有更多。
是一时冲动,还是审慎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思考过于繁复,闻哲却忽然不想去思考。
屠休更是从来没在乎过这些,以后也不会。
他渴求。
他追逐。
他们所想要的不过是悸动和忘我的瞬间,是彼此眼底只有自己轮廓的刹那。
可他们同时也在渴求一切短暂的瞬间,都能被无限延长至永远的办法。
可他们却不知道如何固定恒久,更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对方或自己达成和解。
就像他们始终不知道应该如何原谅自己幼时的弱小无力,如何原谅自己曾经的过错,以及如何原谅自己的选择。
因为他们都无法与自己所苛求的完美结果达成妥协。
——征服欲与被征服欲。
——控制与不受控制。
人类的身体拥有的无以计数的神经末梢,能藉由感官体验极致的快感。可是,能单纯依靠感官得到真正满足感的人又有几个?
否则大多数人又何必对情感如此执着,如此渴求?
大家都如此饥渴,因而变得极其贪婪。
等到感官得到满足,自然会愈发渴求思想。
谁不是活在虚幻故事里?
谁又不是挣扎在现实中的理想主义者?
一面贬低。
一面渴求。
爱恨悲欢。
纠缠不休。
猎人填平了陷阱,敞开了自己的怀抱,向猛兽献祭出自己。
但他们究竟谁才是猎人,谁又是猛兽?
界限不知不觉已经模糊。
当对方突然凑近自己的时候,屠休并没有藏起自己心底的狂喜与雀跃,反而克制住了迫不及待同样向前的冲动,满怀缱绻的眼底呈现出了些许静待的从容。
“闻哲。”屠休唤。
闻哲骤停在了仅距对方嘴唇半分的位置,悄然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却无法忽略对方语气中的蛊惑。
“现在,我将选择权交给你了,一切都由你来决定。”屠休侧头避开了对方的吻,转而凑向对方耳畔,问:“你想吻我么?”
闻哲没有回答,却不习惯被对方避开,干脆反握住对方手腕。
“还是想要更多?”屠休又问。
闻哲依旧没有回答。
“没关系。”屠休道,“你现在无法做出选择也没关系。我远比你要耐心得多。我可以等到你愿意做出选择的时候。”
“我给你时间。”闻哲说,“但我现在想要更多。”
“现在?”屠休微愕,而后笑了,“不止是吻?”
“不止。”
“不止嘴唇?”
“嗯。”
……
……
“哇!所以你俩脖子上的瘀痕真的是互相掐出来的!”长惟“看完”不止非常满意于这些八卦,还不由自主地鼓掌叫好,“真是野蛮!不过太精彩!太刺激了!”
“你个老不要脸的!”屠休抱住脑袋,“这破地方就没有隐私权吗?”
“你跟我这个‘监狱长’谈隐私权,”长惟大笑,“从逻辑上就说不通吧?”
屠休气不打一处来:“说好只是一个名字很长的奇怪治疗设施呢?”
“现在你知道‘简称’和‘学名’的差异了,”长惟不无得意,“肯定也明白了创世者缔造域的优势所在了。”
“并没有!”但屠休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人在屋檐下”的郁闷了。
“瞪我做什么?有本事你自己也弄个缔造域出来,利用域和域之间天然存在的边界就能保护自己的隐私了……等等,”长惟途中一顿,突然发现,“你居然抱着头?你什么时候居然又能动了?看来扰断信号对你已经没用了。不错不错。这学习速度还算对得起你的智商。”
“……”对方如果不说屠休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学会”了什么。可他无法确定是闻哲那一桌子冰激凌的功劳,还是眼前这位的功劳。
“话说回来,我其实没想到你这小崽子认真的时候,还挺会说甜言蜜语的。”长惟冲对方挤眉弄眼,“而且一点也不恶心,还都是闻哲最喜欢听的那种。”
“他爱听?”屠休惊讶,“我怎么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才怪。”长惟嗤笑,“闻哲最擅长隐藏自己的喜恶了。”
“……”屠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怎样怎样?”长惟再度挤眉弄眼。
“什么什么?”屠休一头雾水。
“大猫猫是不是很可爱?”长惟问。
“大猫猫?”
“闻哲大猫猫。”
“……”
“尤其是你把他逼急的时候,他就会变得既直白又不讲道理了,甚至会突然挠人。”长惟说,“简直就像猫一样可爱。”
屠休略作回忆,很快不得不承认又一个事实,继而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猫猫是种很敏感的动物,你要多注意观察,多关心猫猫。”长惟说到途中就“嘿嘿”怪笑了两声,直把屠休笑得缩脖子,“小崽子,你其实已经算是获得了阶段性胜利。如果继续努力,学习进步,很有潜力。毕竟你能跟他的诡辩打个平手,还能让他答应给你的时间,我非常看好你!”
屠休却很不看好自己:“我觉得好难搞。”
“好搞还轮得到你捡漏?”长惟嫌道。
屠休短暂惊讶,而后露出护食的表情。
“你警惕错人了。”长惟道。
“万人迷?”屠休更头疼了。
“那到不至于。”长惟表示,“不过就像你说的,你们俩个本质上是同一类人,只是你选择了破坏规则的那条路,而闻哲却固守着底线,谁若胆敢犯禁,他就会施加惩罚,时间一长,他本身已经是规则的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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