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绥笑起来,眉眼干净,五官线条有种落拓的少年气,灰粉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泛了层单薄的银,又添了几分漂亮,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长相。
郁绥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显得客气又疏离:“我本来也想单独再找你聊聊的,这个人邋里邋遢的,借给你的那件外套本来就被我弄破了,还是我随手找的盗版……”他顿了顿,怕打击到林晓安的自尊心,委婉道:“但我看你还我的那件,压根就是件新的,料子也很好,一看就不是我那件便宜货,所以我想着,把钱还给你,不然我心里根本过意不去……”
小五位数的东西,他大手大脚惯了,林晓安一个普通高中生,怎么可能负担得起。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姑娘实心眼,郁绥叹了口气,余光瞥到了对方难过的神色,有些手足无措。
林晓安微垂着头,眼底的难过快要溢出来。
昨天宋臣年在讲初中时骄傲恣意的郁绥时,她其实没有做题,而是在偷听,她知道郁绥很受欢迎,也知道他一定会被很多人喜欢,只是……
林晓安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她知道郁绥一早就会拒绝自己,却没有想到,郁绥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她仰起头,呼出一口气,没有让自己失态:“没关系的,原先那件外套被我弄脏了,我赔给你一件新的,是理所当然的。”
“郁绥。”她轻轻喊他的名字,语气是竭力地轻快:“我听宋臣年说,你都没有收过女生的情书,所以今天,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树林里静悄悄的,连微弱的呼吸声都能听清,郁绥的手指动了一下,被冬天的寒冷刺了下,又猛地收了回去。
这一晚上接二连三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到他不能游刃有余地解决。
他不想让林晓安太过窘迫,只好苦笑着拒绝:“可能不行,林晓安。”他还是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先前冷淡的学委两个字。
“喜欢是一种很珍贵的感情,它会遇到一个将它捧在手心里的人,但很可惜,那个人不是我。”
“它的主人在你的未来,而不在当下,也不在我。”
我希望你可以遇到对的人,所以,在这之前,你的情书应该由你自己好好保管。
他的话语真挚,神色认真,却没有留给林晓安丝毫的余地。
好半晌,对面的女生才抬起头,沉默地问了句:“你有喜欢的女生了吗?”
郁绥捂着胃的手蜷缩了一下,唇色有些苍白:“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的声音没有了平常的散漫,显得格外认真。
林晓安吸了吸鼻子,最后抬手抹了把发胀的眼睛,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被你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
郁绥点头:“他的确很好。”
方才隐隐作痛的位置没了方才的尖锐痛楚,稍稍有了缓解,郁绥舒展了一下肩膀,对林晓安说:“你也很优秀,所以,开心一点,把精力放到未来。”
林晓安点了点头,她微抿了下唇,还是笑着说了句:“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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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林里光线不好,夹杂着呼啸的风声,环境格外差。
郁绥目送着林晓安从另一端离开,才拖着缓慢的步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的脑袋乱糟糟的,脑海中一会儿是下午商佑那张哭花了的脸,一会儿又跳转到三年前那个荒诞不堪的场景,将他的心绪搅得天翻地覆。
其实他也不值得人喜欢,今天的一切也很糟糕,郁绥踢了颗石子,目光垂在地下,有些空荡荡的迷茫。
他从前的确很喜欢英语,但现在,这其实是他最恶心的东西……
他也讨厌自己的生日,讨厌冬天,讨厌每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
他没有信心能解开商诀的心结,更不知道该怎么故作轻松地向商诀提起商佑……
先前的石子从脚下划走,没入砖缝里不见了踪影。
郁绥更郁闷了,又换了颗更大的石子来踢,跟着它不断的变换行走的方向,像只摇摆不定的企鹅。
也不知道商诀有没有在等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冷着一张脸对着自己……
寒风将棱角尖锐的石头刮得朝前而去,像是长了双翅,可以到达这世界的任意一个地方,自由而洒脱。
终于,石子咕噜噜地往前滚,直到撞到了一个人的鞋尖,停滞在了原地。
郁绥盯着那个白色的鞋尖看了一会儿,闷闷地抬头,然后看见了商诀的脸。
漆黑的发,冷淡的眉眼,尖锐锋利的侧脸轮廓,还有紧绷成一条直线的唇。
商诀身上的一切特征看起来都格外不近人情。
但这人站在冷风里,脸被吹得很红,头发也被吹得乱糟糟的。
见他朝着自己看了过来,郁绥吸了吸鼻子,突然又觉得很委屈,他闷闷出声:“商诀,你怎么在这里啊?”
教学楼的楼下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走廊里几盏灯闪着微弱的光。
商诀上前一步,往他怀里塞了个热乎乎的东西,
然后伸手把他抱在了怀里。
商诀说:“不是你说让我等你吗?”
郁绥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箍得很紧,有种诡异的安全感。他偏开头,耳朵根子有点红:“我说让你在教室里等我,外边这么冷,你也不怕把你人吹傻了。”
商诀将他松开,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低低“嗯”了声,随后道:“怕你第一时间看不到我,所以站出来了。”
郁绥瘪瘪嘴,看向自己的怀里包裹严实却又滚烫的东西,又问:“这是什么东西啊?”
商诀盯着他发红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烤红薯,还有一只鸭腿。”
郁绥惊了,瞳孔微微扩张。
烤红薯在宿舍楼那边的超市里,鸭腿在操场那边的超市里,这么说,商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硬生生跑了两个地方。
看出了他眼底的惊愕,商诀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系到了郁绥身上,温声解释:“你不是说饿了吗,就去买了一点,本来还有关东煮,但不方便保温,就没拿。”
“别一直用手心捂着,小心烫到。”他耐心又细致地帮他调整围巾的位置,语气很淡,确是在关心:“怎么还是像小孩一样。”
郁绥感觉自己的心脏发涨,好像被丢进了酒精,又或是什么别的液体里,浸泡了很久很久,直到不堪重负,才终于有人发现,把它轻轻取了出来,妥帖放回了原本的位置里。
很久很久之前,郁瑶还没离开的时候,郁绥哭着求她再坚持一下,不要离开自己。
郁瑶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嘲笑他还是个小孩子。
但那晚之后,郁绥听到她在病房里压抑的哭声,郁瑶在备忘录写了一句话——
我希望他永远不要长大,永远做一个被爱包裹着的小孩子,快乐又幸福。
可当这一切幻灭的时候,我又自私的想,快点长大吧,我的郁绥,妈妈没办法在给予你爱,只好祈求你变得无坚不摧,只是不要失去爱的本能。
郁瑶离开之后,郁绥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自暴自弃,甚至有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一度停课休学,靠着那些药物来麻痹自己。
他以为,他没有再做小孩子的资格了。
因为他早就没有了爸爸,也在之后,没有了妈妈。
可现实好像并不是这样,郁绥看着面前的商诀,眼眶微热。
只要活在爱里,他依然可以做一个孩子。
第90章
深冬的寒风迎面呼啦啦地挂着,郁绥却没有受到半点风寒,他脸上的围巾围得严严实实,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商诀牵过他的手,语气熟稔:“回了寝室再吃,路上风大,小心胃里灌进去冷风难受。”
郁绥撇撇嘴,心想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但嘴上还是顺从地应了声“好哦”。
两个人并肩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树影摇曳,寒月高挂,前边的超市里还亮着灯,里边还有几个买了泡面,打算挑灯夜读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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