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时候,可以看到晚归的老师撞见刚刚做完复习的学生从教学楼里出来,彼此相视一笑,能够看到对方眼中耀眼的光,那是对未来的憧憬,也是对努力的自己的信任。
但今天,很难得的,只有高三一栋楼还亮着灯,大礼堂的能见度太低,在偌大而空荡的校园里,半分不起眼。
“你们说,我们以后还能回来吗?”
不知是谁先伤感地提问了一句,大家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些落寞。
郁绥站在天台的边沿上,呼啸的风毫不留情地挂在脸上,有些刺痛,但依旧阻挡不住他眺望远方的目光。
一中的这几栋楼建的都不高,从天台眺望,其实也看不到什么景色,更何况临近学校,大多都是些老旧的学区房。
但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半,被崔喜军追着,把整个校园不知道饶了多少圈,郁绥能够很清晰地说出沿着哪一条街道能通往哪一个地方,能够说出公交车停站的间隔时间,能够知道卖油
条的阿婆会在哪一个巷口出摊。
这片不起眼的老旧校区,承担了太多太多人的青春记忆,大家平常总笑着骂骂咧咧说,等一中有了钱,才不会待在这里,等一中搬到新校区,谁还会搭理这片破破烂烂的教室。
可真要离开的时候,却又格外眷恋。
更远一点的商铺依旧灯火通明,人声交织,像是过往的很多年一样。
郁绥单手开了罐啤酒,仰着头灌了一口,声音不高不低:“可还能回来的,不是吗?”
他转过身,朝着颇为惆怅的宋臣年笑了下:“会跑的人是我们,又不是建筑,等放假了,等高考结束了,大家约个时间,一起回来,故地重游,不也挺有意思的吗?”
耳边的风呼啦啦地吹,装着烧烤的塑封袋哗啦啦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总显得聒噪,但在此刻,又格外真实。
“对啊,只是听说旧校区会改造成某个初中的分校区,但到时候混个脸熟,总能进来吧。”
“贿赂一下保安大叔嘛,这有什么难的?”
“说的倒是轻巧,到时候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我要是真能贿赂成功,你可别没时间回来。”
“那哪儿能啊,你看见篮球场第三个篮筐了吗,说起来,那可是我砸坏的——”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给学校赔钱难道很光荣吗?”
“蠢货,这说明我当时的爆发力超强!”
方才伤感的氛围骤然被打破,一群人说着说着开始笑起来,甚至开始攀比自己“破坏公物”的厉害程度,郁绥扣着啤酒,懒散地支在一摞箱子跟前,笑得促狭。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商诀,眼尾微挑:“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幼稚?分明刚才还在伤春悲秋呢,现在又开始畅想未来了。”
他下了台之后就摘了假发,灰粉色的头发困在发网里有些蜷曲,乱糟糟地飘着,有种落拓的氛围感。
商诀的五指穿进他的发丝里,拢着他的后脑勺,笑得随意;“你刚刚不也舍不得吗?”
郁绥狐狸眼微眯,歪着头看他:“谁说的?”
商诀看了他好一会儿,空出的手捻了下他的眼尾;“你刚刚从这儿往下看的时候,分明也很难过。”
一点点小心思都没被商诀错过,郁绥把头拧正,拇指微微勾了一下。
他朝着方才眺望的方向重新看过去,用手指了一下,“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
他指的虚无,毕竟是好大一片区域,随意落在哪个点上都可以,但商诀语气就是格外笃定:“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条巷子。”
郁绥舔舔唇,转过脸,表情有点不服气:“你方向感倒是挺好。”
他觑着那片黑沉沉的夜色,皱了皱鼻子说:“但我可不是舍不得你。”
商诀的眸光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道:“我知道。”
郁绥又继续道:“我是舍不得我喂的那群流浪猫。”
商诀抿着唇笑:“嗯,我也知道。”
郁绥垂下眼睫不吭声了。
另一边,大家三三两两围成小圈,宋臣年和史晓明、林晓安他们分发完了烧烤,正在思考找乐子的方式。
“话说,我们为什么要上天台啊?”林晓安抱着膝盖,不解询问。
宋臣年咬了口手里的牛肉串,嗓音含糊:“班长说了,想和大家一起跨年。”
孟杰跟着接话:“然后不知道谁想到了这地儿,一群人也没商量,头脑一热就过来了。”
郁绥拉着商诀走过来时,恰好听见这句话,而后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班一向就是这样,没头没脑,倒也乐得自在。
“好冷啊今天。”郁绥坐在了宋臣年的身边,搓了搓自己的手,他转过头,询问身侧的宋臣年:“距离新年还有一个小时呢,这一个小时,你打算让大家干坐在天台上吗?”
宋臣年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随后从书包里翻翻找找,拿出来好多盒仙女棒,炫耀给郁绥看:“我还买了烟花呢,学校每年接近零点的时候都会放烟花,到时候我们跟着一起玩儿点小的。”
史晓明从书包里翻出了另一套装备——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纸牌游戏。
看见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他摸了摸自己,解释:“上次酒店里玩游戏拿回来的,想着别浪费,没想到今天真的能派的上用场。”
宋臣年彻底放开了,他仰着下巴,颇为得意:“这下齐活了,你们别说,这还是我第一
次和同学一起跨年呢。”
郁绥想了下,他人生里也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不由自主跟着点头:“我也是第一次。”
三三两两的小圈又转变为一个巨大的圆圈,三十多个人围在一起,眼睛明亮。
宋臣年抿了抿唇,想法天马行空:“我觉得我们中间应该有一个巨大的篝火。”
郁绥毫不留情呛他:“如果这里有个篝火,明天你就会被记过处分了。”
商诀憋着笑,默默补刀:“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你放火烧校,大家都会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宋臣年幽怨地瞥了他们一眼,很像骂一句奸夫淫夫,嗯,狼狈为奸也可以。
一个小时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几乎是弹指一瞬,在说笑声之中消弭而去。
还剩下最后的十分钟。
宋臣年给所有人都发了两根仙女棒,女生每个人多了三根。
林晓安她们一群女生还带了拍立得,迫不及待地整理好服装和造型,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拍起了照。
商诀和郁绥还被频繁抓着合了影,最后还收获三张两人的合照,被商诀小心翼翼地装了起来。
两个人站在远离木质箱子的角落里,避开风口,小心翼翼地点燃手里的仙女棒。
渺小却绚烂的光映亮了一小片昏暗的空间,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巨大的“pong”。
周遭的人群发出惊呼,原先四散的人群全都涌到了一处,朝着烟花炸开的方向跑过去,大家齐刷刷地拿起手机开始拍照。
“放烟花了!”
“好漂亮啊!还有蓝色的!”
“咋们一中真是财大气粗,听小道消息说,今年买了两百多万的烟花呢——”
“还有三分钟就到新年了——”
头顶的天空被映成亮色,烟花一簇一簇炸开,在眼前化为闪烁的流星,升腾,迸裂,又在天际落幕。
郁绥眼底倒映出这片璀璨,心脏跳的很快,没什么犹豫,他牵起商诀的手,往楼下的位置跑去。
这里离天台没有很远,从窗户里还能看到继续绽放的烟花。
“商诀,你刚刚为什么偷亲我?”郁绥转过身,又抬步往上迈了一阶。
他站在比商诀高一级的台阶上,俯视着商诀,害羞却坦荡。
商诀看着他的眼睛,眉眼线条柔和下来,眸底带着明晃晃的爱意。
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方才的想法:“因为想试试,真爱之吻到底能不能唤醒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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