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永远看不见这些幸运儿被老天爷追杀到神魂聚散、一无所有,如一条被逼急的野狗在绝处发疯,向所谓“偏爱”她们的老天爷声嘶力竭,又不得回应。
小打小闹罢了。
“哦,你不仅要当天,还要助纣自己的走狗。”秋吟心想,“我还没死呢,你做梦。”
“玄灵宗一直称太清宗为友,大哥二哥一条心,拧成一股绳,但师尊成名时,第一人的名头明里暗里争了几个轮回,怎么可能一条心呢?”
陆宛思浑身破破烂烂,被魔火烧得没有一处好地方,但她谈及这些腌臜时,却像度了一层体面的皈依金衣,“掌门只送了玄灵宗一把剑阁的剑,你可是搬空了山海剑阵的所有剑,哪怕你堕魔南逃,这笔帐都会算在太清宗的头上,算在南恨玉的头上,这股绳拧不成。”
陆宛思回忆似的停顿片刻,有点理所当然地说:“张继闻带领玄灵宗声震仙界,以万剑相护,忽视那些摆不上台面的弯弯绕绕,出于面子或是真情,玄灵宗的人都是一心向着他的,不论他是鲜活的人,还是碎灭的灰,他都是玄灵宗的万剑圣人。
这一点上,南恨玉的剑和道如何超越张继闻都不会改变,哪怕她现在原地化神,玄灵宗的诸位也敢骂一句老天爷‘不识好歹’。”
她对着秋吟莞尔一笑,像垂露的花:“是你害死她的,秋吟。”
看吧。秋吟叹口气,这口锅怎么着也会落到她头上。
既然如此,她还惯着这群人在她面前舞吗?
“这么大的罪,我可不敢当。”秋吟缓缓地说,竟然在陆宛思讽刺的目光下笑了起来,毫无虚与委蛇的意思,嘲弄得十分坦然,“陆宛思,为了对得起你刚才那声‘师姐’,我要点你一句,你太瞧不起人了,比那群老东西还眼高于顶,天天垂眼俯视众生,有那欠的从你后面踢你一脚,你发现得了吗?”
欠人本人散漫地一笑,嫣红的唇浅吹了一阵风,那风飘飘摇摇掠过陆宛思,撞上石壁,密不透风的剑锋立刻散开一片,听话得像闻哨的狗,露出此刻菩提海蔚蓝的天……
陆宛思猛地睁大眼睛,体面的金衣不亮了,她像被扒光拉到阳光下一样,瞪着剑阵外的天——
不是蓝色的,艳红流动着薄黄,绵长在黑色的永夜,夕阳诡谲而隐秘,让人如坠深渊,喘不过气。
这哪里还是什么菩提海,这是南境!
“张继闻不愧他的名头,龙骨剑阵一直潜伏水中游了半边仙界,里面关的元婴中期竟然毫无察觉,天海阁知道这份贺礼如此宝贝吗?”秋吟玩味似的说,“别瞪我,都说是你小瞧你姑奶奶了,山海剑阵我都能盗为己用,反控龙骨剑阵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倒是你一直没发现挺让我诧异……
要冒火了,桃夭仙人,你特意卡在我入南境的一刻将我拉回,又在与外界完全隔开的龙骨剑阵说这些有的没有,不就是看中龙骨剑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一点,你不就为了彻底击溃我脆弱的小心脏吗?”
因此在陆宛思入龙骨剑阵之后,秋吟就暗中修改剑阵,化为己用,龙骨困人一绝,在骇浪中翻涌更是如空中猎鹰,有本事得很,瞬息吞没着浪花,飞快赶向南境。
“让你失望了。”
悲风剑身擦出幽冥的火光,一剑斩碎龙骨,书廊杂着断剑分崩离析,将陆宛思的精心布局击成粉尘,秋吟淡漠地说:“万物有灵,剑阵也会听命强者,跪安吧,杂碎。”
剑造的龙骨从黑水中一跃而起,猛地撞向张牙舞爪的悚然魔墙,根根碎裂开来,响起“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秋吟顺势翻身,一下入南境,正看见晚儿的花袖将几个长老绑成粽子,静竹一手拉着魔线,搅着两个玄灵宗的长老摔进黑红沼泽,送给旁边刚得名的狗尾巴草当养料。
秋吟嘴角一勾:“不只小瞧我,也小瞧我手下的这群天王地虎了。”
与胀鬼纠缠对打的天海阁长老一见秋吟嚣张妖孽的脸,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活像见鬼了,不明白费尽心思遣送走的杀神为何这么快杀回来的,果然不该相信年轻的女娃娃,根本没绊住秋吟多长时间,只会说得好听!
静竹冷着少年脸:“大人,您再不回来,他们坟头草都长三米了。”
“瞎说,你明明刚埋,我都看见了。”秋吟随手示意一下,马不停蹄赶向万魔窟,“别磨蹭,赶紧的,一个不留。还有,没我命令,不得入鳞穴。”
静竹却皱眉,阴冷冷地盯着彻底融于魔墙的龙骨:“大人,那个女人……”
“不用管。”秋吟淡漠的声音从他脑海里响起,“老天爷的人,你追不上她,追上也没用。”
静竹从这简短的一句指示听出什么惊涛骇浪,听话地放下牵着魔线的手。
累死累活的魔头们好不容易盼回魔主,魔主大人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入鳞穴,留他们继续和这群老不死耗,不过有杀神坐镇,魔头们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严良才打架还不忘八卦:“这一副后院着火的急样,怎么回事?”
了解一点的胀鬼小心地说:“可能是被妖精勾走魂了吧。”
胀鬼口中的妖精很有闲情逸致。
南恨玉在秋吟的洞穴待了好一会儿,她像实在无事可做——
的确无事可做,自从秋吟这位闹腾的主走后,悬月峰无人需要她指导,作人在外,陆宛思她当看不见,剩下那些秋吟收的小家伙全都懂事地自学自悟,比他们领教靠谱多了,用不上她。
于是到了这间神似悬月殿的魔主洞穴,南恨玉好像一下子找回了“为人师”的感觉,将秋吟所有的笔墨字迹翻看一遍,耐心地订正修改,调查的旧卷和整理的情报就算了,就连秋吟随笔记的“南境魔草成长记录”、“四尾狰煎炒烹炸品鉴与反思”和“天王地虎压榨计划”此等不伦不类、浪费上好笔墨的玩意也没放过。
一代剑仙仔细看完,还留了评语——她详细写了魔草和灵草的区别,在南境如何种植,并且贴心地提醒她不要用自己的灵气,否则什么颜色的花草最后都会被她养成“秋吟昙”,那玩意至今还挂在悬月殿上散发瘆人的阴间大红光,进出照得人印堂发红,格外“喜庆”。
至于吃食和压榨,静心在悬月峰辟谷磨剑的剑仙不懂,不敢瞎说,以免误人子弟,只好干巴巴地以师长的名义留了两句“少吃杂食,再撑着,净乱吃东西”和“能榨就榨,别累到自己”,堪称威恩并施。
她将所有字墨又检查一遍,严谨得像改完就要纳入琳琅书阁,千载传唱。
等碧华仙子替不拘小节的魔主收拾好笔墨,又观瞧起魔主无聊编的小玩意,似乎因为南境的水土比灵山自在许多,秋吟之前在悬月峰的草扎,南恨玉还能认出哪个是猫,哪个是蝴蝶。
现在这些,要么是浑身长满眼睛的鱼,要么是全是尖牙的狗尾巴草或者三个脑袋四条腿的魔头,长得都颇为离奇,南恨玉辨认许久,也没敢认都是些什么东西,只好归结为南境风尚,剑中君子虽不理解,但也表示尊重。
全都看过一遍,又无事可做了。南恨玉空落落地安静片刻,突然发现这间屋子其实空得很,没有多少秋吟自己的东西,只有一些不着调的痕迹证明这里的确是她的洞府,好像她只是暂时找个地方歇脚停留,迟早要离开,不必留下什么漂泊时令人想要归巢的烟火气。
她竟从秋吟难得整洁的屋子中看出一种冷漠的颓然——死便死了,还能留个全尸怎么着?
于是南恨玉沉默下来,那孩子哪怕身魂俱损从万魔窟爬上来,惊魂动魄从魔尊手下算计生路,见了她,也只是没心没肺地撩拨几句,即使质问尖锐,却从没真动过手,最凶就是咬她的嘴。
好像她从仙入魔只是蓝种子开了红花,好像她生死走过几遭,仍然全须全尾,身没被万魔啃过,心也没坍塌一分。
可怎么可能呢?
她是人,被夸会笑,被宠着会撒娇,受伤会疼,委屈会哭,众叛亲离会茫然无措,天地不应会憎恨反击,一生要困于七情。
上一篇:瞎撩白月光会被标记的
下一篇:你好像我崽崽妈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