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宝说:“赤云子的那个赤云观确实有些门道,不过,我前些天已经想出个法子,可通过地下水脉,用他那观里的罡风为力,推一阵法。”
“哦?”周璨显然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个,便问道:“是什么阵法?”
“这阵法还需推敲,不过咱们还有六年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
公子宝这样说,周璨便知道那大概是个什么阵法了。
这日之后,两人每日都在参详阵法,至于借赤云观罡风一说,更是耐心地等了四年,才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那年正值李家长子大婚,婚后他给赤云观娟了银子要修一个鸳鸯池,这活落到了姜六爷头上,公子宝便以参工的身份随队施工,这下,他正好借此之便,在那鸳鸯池下布置了一个小阵法,这个小阵法就如一个小型吸气筒将赤云观日日泄溢而出的罡风吸入阵里,容入水中,在借助地下水流之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平京的一个大阵,这大阵不动时不露痕迹,可藏风纳气蓄积罡风之力,就像是一个罡风的大仓库。
倘若哪天大阵启动,这个大仓库里的罡气便即刻化为推动阵法运转的源动力,保证这个阵法在一定时期内不会因任何外力的阻挡而停下——相当于是一个自带动力的阵法。
公子宝和周璨两人这几年潜心于此,为了两人的共同大计,阵法只是其中一步。
话说回来,那日白鸣喧离开‘瓢叔’的小院后,并不是去买什么红花油,他运起轻功,飞跃城墙,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了平京。周璨那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如同一口警示之钟,敲在他的耳边,振聋发聩,他想,我为复仇留在大周,如今仇人近在咫尺我却犹犹豫豫,白白浪费了多少大好时机!!!不行,今日,我定不能再错过了,一定要将李衍泰的头颅亲手割下!
白鸣喧想通了这层,眼神也坚定了,动作也利落了,他知道李衍泰今日在皇宫里,便按原先的计划,靠近了皇宫、他寻到一个机会混入了兵士们的厮杀中,趁机拖走了一具尸体,脱下了那人铠甲穿到了自己身上,又混着血和泥把脸抹花,这便手握长剑,冲进皇宫里面,一路见人就砍,一路逼问李衍泰的位置,终于让他杀至了极阳殿外。
这间殿是皇帝寝宫,此时这里的战斗尤其惨烈——
遍地都是来不及清理的尸体,也分不清是刘派还是李派,尸体压着尸体,已没过了极阳殿大门外的三层台阶和门槛,活着的士兵们还在拼杀,就踩在前人的尸骨之上,其中有个人满身浴血,手中长剑却舞得越来越快,他脸上去罗刹般的狠厉,这人正是李衍泰!!!
白鸣喧一眼见到,浑身的血液都跟煮沸的水般腾腾而起,他不是第一次亲眼见李衍泰杀人,却是第一次离他这样近——只有六丈距离,仿佛一个纵跃就能跳到那人眼前——
白鸣喧意念到,人也跃起,就在他眼见翻入院内时,一只利箭破空而来,不偏不斜正中他的右肩,手中的剑还没来得及抬起,就在这一箭下落到了地上。那地上都是尸体,这剑掉下去甚至都没发出一声响来,第二箭已破空而至!!!
白鸣喧连忙一个翻身躲过,至此他都没有看清是谁朝他放得冷箭。
杀不成了!
脑海里响起这个声音时,第三箭已射中了他的大腿。
白鸣喧不敢在留,连忙托着伤腿,踉跄后退。心中不甘,边跑还边回头瞪去,最终那个浴血的男子只在他的眼中化为了一团红。他往皇宫外面跑,半路上到处都有人上来砍他,这宫里的人好似都杀红了眼,根本没人问他是哪边的人。他就像是过三关五劫般好不容易出了皇宫的大门,又被不知打哪儿赶来的一股侍卫追打,只好叼着一口气继续跑。
这一路鲜血滴滴答答,白鸣喧边跑边想,手刃仇敌固然快意,可若是刺杀失败,自己的命在因此丢了那真是得不偿失,他该想个办法的,想一个不用自己动手,也能让李衍泰痛苦一生的办法,最好是,让他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白鸣喧想着想着,脑海中不知为何就浮现了李荣儿那张温婉的笑脸!随即他便低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竟流下了一滴泪——
到了这时白鸣喧仍然不知他为什么会流泪,他只知道,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要做的事情,他的心口竟然会疼到有些喘不过气,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问了无数个为什么,没人能给他答案,于是,他只好嗤骂自己——当断必断!
那天白鸣喧拔了身上的箭,脱了身上的铠甲,却放任鲜血流淌跑回了瓢叔的院子,进了门就倒在了院里,是真得失血过多,人事不省了。
李荣儿哪里想到他会满身鲜血的回来?当即便吓坏了,她再也顾不上自己的腿脚,拼命扶起白鸣喧,在周璨的帮助下,将人给扶进了屋里,之后,周璨找出一瓶外伤药,站在一旁指导李荣儿给白鸣喧上药包扎,就听他道——
“……用剪子剪开……先擦血!”
“不用解……裤子直接剪开……”
“药粉点进伤口里,好……”
“……你去烧一锅水,给他把身上擦干净,再……”
周璨离开那间偏房的时候,天已经很黑很黑了。直到后半夜他听见院外有动静,起来从窗户往外看去,月光中是李荣儿又进了厨房,看她端着碗,应是白鸣喧醒了,这是要给他弄吃得。
周璨便没管,直到天微微亮,公子宝才回来。他便小声对公子宝道:“你那徒弟,应是开窍了。”
“哦?怎么开得窍?”
“我说了他一句。”周璨又问:“京里如何?”
“暗卫出手,刘派撑不了几天。”
“果然没用。”周璨冷笑一声,“那个大皇子,我要活的。”
公子宝就笑,摇了摇头。他知道,周璨是要为他出气,毕竟当年带人去宝国公府上抄家灭门的人就是大皇子,若非周璨用那镜子替换了刑部狱卒和一死囚,将自己换了出去,恐怕现在他早到下面会阎王去了。
“嗯,明日我回京,你留在这儿吧。”周璨说。
“好。”
白鸣喧这一受伤,连烧了三日。好在,李荣儿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总算是渡过了险境。
他睁开眼睛见到李荣儿,第一句话便说:“我打听到了,李大人无事,夫人也无事。你可以安心了。”
李荣儿的眼泪顷刻就流了下来,她此时是跪坐在炕上,边哭边捂住了白鸣喧的嘴,道:“别说了,你别说了!”她是真得有些后悔,早知道白鸣喧为打探消息会伤成这样,她不会让他进城去的。
白鸣喧抓住李荣儿放在唇边的手,轻轻握进掌心里,道:“你不要哭,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呜……”
李荣儿抱着他那只手,伏在他的手背上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这一刻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什么叫分内之事啊?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侍卫,这个时候我会自责,但不会这么心疼。可你在我心里不同,是不同的!
李荣儿只顾哭泣,没有发现白鸣喧这一刻的眼神极为复杂,他另一只手甚至抬起了三次又落了回去,最后眼底冰霜层起,才最终抬了起来伸向她,为她擦去了挂在颊边的泪珠。
“别哭了。”
白鸣喧的声音从未有如现在这般温柔。李荣儿被这个声音哄着,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李荣儿心想,白鸣喧这个人为什么能这样好?!
白鸣喧对自己说,从这一刻起,不要后悔!
这一晚,李荣儿在白鸣喧没有受伤的肩膀那侧和衣而卧,月光透过窗户照到了土炕上,夜色渐渐浓郁,两个人的手也不知不觉牵到了一起。
李荣儿闭上了眼……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三年。
又是春季踩青节。这几年每到这个节日前后,就有许多妙龄女子或哥儿来赤云观求平安扣。赤云观这两年香火极旺,俨然已成了城东的标志性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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