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可是夏日,一具尸体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存放好几天而不被人发现,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除非——用大量的冰冻起来。
高悦听见,梁霄正在跟周斐琦说得就是这件事,“……大狱的仵作说,从尸体的烧毁程度来看,好似是火烧到一半的时候被人扔进火海里的,身上还有皮肤能看出之前已有轻微的腐坏,但在此之前必是保存得相当小心。下官想,夏日保存尸体无非就是冰冻,可后宫里的冰都是有规制的,档籍所怎么可能有那么大量的冰呢?所以,这尸体必然是从别处被运来的了。”
“嗯,朕知道了,霁和殿抢冰一事你再去查,有进展随时回禀。”
梁霄一凛,忽然明白了周斐琦的意思,忙道:“遵旨。”
周斐琦并没有急着回殿里,他负手站在廊下,目之所及是极深的夜色和一座座巍峨的宫殿。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白日那些金碧辉煌只是这座皇城的表象,夜晚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高悦站在大殿门口,望着周斐琦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周斐琦看起来有那么点孤寂。因此,他默默走到了周斐琦身后,抬起手时,虽有些犹豫,却最终还是握住了他负手在后的一根指头。
那根指头有明显一瞬的僵硬,随即立刻紧紧勾住了高悦的手,同时周斐琦也回过头来,两人视线相触的那个瞬间,均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暖暖炙流。
这暖流虽只有一丝,却足够炙热。
此刻,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彼此对望,手指相勾,仿佛千言万语都及不上手指间这份简单的勾连,就像是两颗正在靠拢的心,暖意相通。
他们站在廊下,自成一隅,前方是念念有词的子弦道长,后方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大殿,周围是漆黑的夜色。然而,廊下这片灯火却因他们并肩而立,显得格外明亮耀眼。
良久,两人相视一笑,周斐琦抬手抹了把高悦的眼眶,道:“进殿吧,他们整理好了。”
第47章 047晋江文学城饭饭
此时已是午夜。大殿内五十份重新整理好的卷轴,整齐地码在一张长案上。高悦走上前去,重新执笔就要摘录,却听身后周斐琦道:“带回极阳殿吧,今日到此为止。”
高悦想想也对,他在这儿加班,其它人还得陪着,关键是皇帝好像也不会走,于是,他又放下笔,回身冲周斐琦揖礼道:“遵旨。”
张公公和幸、福两个小太监连忙收拾卷轴,其余人也忙跟着高悦冲皇帝行礼。
周斐琦走到高悦跟前,揽住他的肩,道:“跟朕回去。”
高悦应了一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事,忙道:“陛下稍等,我还有奖金没发呢!”
“奖金?”
“啊,就是今日彻查后宫,众人论功行赏,我——”
周斐琦轻笑了一声,大手不自觉摸下高悦的发顶,小声道:“你那点儿钱,自己留着吧。”扭头对张公公道:“你去内库替高侍君把今日的赏赐发了。另外,凡今日参与复理檔籍者额外赏俸一月。”
这不就是要赏在场众人的意思么?大殿里的人可没有傻子,一听皇帝这话,连忙跪地谢恩。而皇帝早就拽着高侍君走远了。
齐鞘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垂下眼睑。
乔环站在他旁边,摸着肚子小声嘟囔:“忙了一天,还是没混上永寿宫的饭呀,唉!好难!”
齐鞘也没理他,倒是张公公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笑。
既然皇上开口要给大家发钱,所有人都等着没走,张公公也不便耽搁,让幸、福抱着卷轴回极阳殿,他带人火急火燎去了内库。
被皇帝一路拽回极阳殿,高悦心情复杂。
说起来,后宫之人争宠斗艳,为得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在极阳殿多住几次吗?他倒好,穿来统共也没几天,到是大半时间都住在这儿呢。
后宫第一宠T这个头衔,他恐怕是撕不掉了。
不过,如今他对周斐琦的感觉也有了变化,加之眼前最重要的一件大事除了清查蛊虫,便是要弄清周斐琦到底是谁!所以,一想到今日来极阳殿是要干大事,高悦心里那一点儿小别扭也立刻就被抛之脑后了。
他跟着周斐琦进了极阳殿,小乙子等人连忙伺候两人更衣。要说高悦在极阳殿住了好多次,这却是第一次当着周斐琦的面‘被更衣’,那感觉怎么形容呢,就特别微妙。他全程崩着脸,视线游弋,细微之处能看得出内心的紧张。
夏日纱袍本就轻薄,可脱得只剩下一层亵衣后,高悦瞄到周斐琦亵衣之下的腹肌轮廓,还是觉得脸发烧。而当他发现周斐琦也在瞄他时,不但移开了视线,还连忙背过了身去。
想到接下来,就要和周斐琦躺到一张床上,高悦又开始纠结了,他一纠结就好紧张,吞咽了两下,最后还是决定先缓一缓,就说:“陛下若累了,就先歇下吧,臣想将剩下的卷轴摘录完。”高悦说完都没等周斐琦回应,就小跑着钻进了后面的书房。
周斐琦看着他有些仓惶的背影,暗自叹息。他能看出高悦在紧张,可惜高悦不知,他此刻也同样在紧张。这些年来他又何尝与谁同塌而眠过呢?
高悦一口气将剩下的十几份卷轴摘抄完,又在书房里坐了好一会儿,估么着周斐琦可能已经睡着了,才放轻脚步走了出去。令高悦意外的是大殿里并没有皇帝的身影,而此刻的周斐琦正在偏殿里放飞一只信鸽。鸽子是发往沽城,给周桓的密令——命周桓赶往蓟城调查蓟城太守王正仁是否与蛊虫案有关。
王正仁便是王美人的父亲。高悦在景仁宫里那番推断,令周斐琦意识到两年前他大病一场,或许与王美人撒在他身上的那杯酒有关,毕竟就是因为那杯酒他才会去后殿更衣,进而染上风寒,之后才一病不起,差点呜呼。
王美人这个女人平日存在感不强,若非今日种种迹象浮出水面,很难想象她与这场蛊虫大案有什么关系。说起来,这真得要多亏高悦。若非高悦洞察微豪,抽丝剥茧将种种事件分析得如此透彻,哪怕是自己,也很可能因朝廷繁杂事务忽略这些细节。
如今看来,蛊虫案牵连甚广,且在后宫潜伏多年,恐怕自他登基那日起,就有人在谋划了,目的既是帝位,定然也还有后手。这种争斗的生活虽累心,但对周斐琦来说也不过一句‘习惯成自然’。不习惯还能怎样?他现在是皇帝,还真能甩手不干咋地?
周斐琦无奈叹了口气,他估摸着高悦应是睡下了,才回主殿。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高悦此刻竟然盘腿坐在龙床之上,手里拿着一叠纸在看。
他还没睡?!
难道说他在等朕一起睡?!
想到这个可能,周斐琦忽然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好在他这些年早学会了隐藏情绪,此时进殿,端起帝王之姿,高悦抬头看他一眼,倒是什么也没发现。
周斐琦回来了,高悦忙下地行礼。和平日一样,周斐琦并没有让他把这个礼行完就说了‘平身’。
高悦也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很自然地就拿着那叠纸递给了周斐琦,道:“皇上请看,这是我摘录出的历任各所掌事太监的信息,我发现除了档籍所有问题,学艺所和珍异所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哦?”周斐琦见高悦已在纸上做了标注,便道:“学艺所会有两位掌事,乃是先皇时太后的意思。当年那两位掌事各有所长,技艺不分伯仲,太后便特地增设了一个掌事之位,后来此制延续至本朝,倒没什么稀奇。”
高悦道:“珍异所在前朝共换了七位掌事太监,到了本朝一直是边公公在打理,还未有更迭。”
“边公公?”周斐琦回想了一下,才道:“此人是李家旧仆,擅训鸽。朕登基之后改珍异所为训鸽处,故此太后便推荐了此人为掌事太监。若你觉得他不妥,也可查。”
“暂时也没那个必要。”高悦心想,既然是李家的人,那就先放着吧。不过,说到鸽子,高悦又想起一事,道:“我听说九皇子曾吃过两只灰色七彩颈羽的鸽子。他还拉着齐鞘去给他做鸽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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