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等听他说完这一句,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抄起经书,同时轻笑了一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陛下了?”
“啊?”小福子忙摆手,“奴才哪儿配想陛下啊!奴才是担心您想陛下啊!”说着,他又往前凑了两步,带着好奇,问:“侍君,那您有没有想陛下啊?”
“想啊,”高悦眼皮都没抬,很随意般道:“这后宫里的人有哪个不想陛下的,多正常!”
小福子明显没注意到高悦的情绪,只听这话,立刻双眼一亮,道:“那您要不要去看看陛下?大厨做了夜宵,您要不拿去给陛下尝尝?”
一句‘不去’到了嘴边,高悦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下了。他再次放下笔,向小福子看过去,果然在这小家伙的脸上看到了忐忑不安的那种期待——他想,大概真的是之前一直被宠T,风头太盛,以至于如今不过几天没和周斐琦黏在一起,就连身边最得力的小太监都在担心自己失宠了,这真是……唉,一言难尽。
可是,如今他还有必须留在后宫里的理由,就算是做做样子,安抚人心,看来所谓‘固宠’的手段也要耍一耍了。凭心而论,这种情况高悦其实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这几天,他一来忙,二来也是想再等等看,周斐琦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如今好几天过去了,周不动,那只能我动了。因为,他总觉得周斐琦在故意躲着他,虽不明原因,可若真如此,那他要想进一步试探就会很难办,希望只是错觉吧。
想到此,高悦干脆收了经书站起了身,道:“准备更衣吧。”
小福子闻言,一张小脸直接笑成了花儿,连忙重重点头应了一声“是!”
小幸子在门外见小福子跑出来时那副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忙跑过去,嘴角眼看都要裂到耳后根儿。既然是给皇上送夜宵,那自然是要好好给侍君梳妆一番,万一皇上看着高兴,说不定就留侍君侍寝了呢!
因此,小幸子又拿出了那天高悦去福寿阁赴宴穿的那套粉白色的纱袍,他可是记得很清楚,陛下说过喜欢侍君穿粉色呢!两个小太监兴致勃勃地给高悦更衣打扮。高悦全程十分配合,就是脸上神情淡淡,让人看了,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而已。
不过,等那件粉袍上身,再配上高悦淡然的神情反而刚刚好。小福子甚至觉得,这件纱袍穿在谁身上都免不了增妩扬媚的气息,也就是他家侍君才能生生给穿出这份出尘脱俗的气质来!
一切打点好后,高悦问道:“可知陛下此时在哪儿?”
小幸子连忙道:“奴才打听过了,陛下这会儿已经回了极阳殿。”
“嗯,”高悦一抖袍袖,道:“那就拿上你们准备的夜宵,走吧。”幸、福立刻眉开眼笑,忙拿上东西跟着高悦出了门。
按说,后宫还在禁行中,宫人无事本不该随意走动,但高悦似乎是个特例,他出景阳宫也好,来到极阳殿也罢,全程畅通无阻,一直到了极阳殿的院子里,张公公看到他竟然也没有一丝意外的神情,好似极阳殿本就该有高悦的一席之地似得。
“劳烦张公公通禀陛下,高悦求见。”
张公公忙道:“陛下这会儿在汤池,侍君不如至偏殿稍事休息,容奴才去看看。”
“嗯,也好。”
高悦这边去了偏殿,张公公忙小跑着直奔汤池,到了外面也不敢随意进去,只在屏风外低声说了句‘陛下,高侍君来啦!’
屏风后面很快响起一阵水声,紧接着是一阵沉稳却急促的脚步声,然而那声音却未至近前就半路停住,周斐琦终于开口,却是问:“他可有说何事?”
张公公声音里带着笑,道:“说是给陛下送夜宵来了呢!”
屏风对面竟然一时没了声息,张公公也看不见皇帝的表情,他有些纳闷实在想不通高侍君难得主动来看一次陛下,何以陛下竟会如此沉默?难不成是太过惊喜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再出声询问,皇帝陛下也终于开了口,“为朕更衣。”
这一声,别人或许听不出陛下喜怒,但服侍周斐琦多年的张公公却敏锐地发现,皇上的兴致似乎并不高。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怎么了呢?
周斐琦穿戴整齐后,在极阳殿主殿里召见了高悦。
高悦一身粉装,亲手拎着食盒,才跨进大殿一步,周斐琦便觉心口漏跳了一拍。
两人的视线于空中不期而遇,高悦的眼底漫上一层薄薄的笑意,周斐琦却仓惶地移开了。高悦见此便垂落眼眸,心中一声叹,看来自己的直觉还是很准——周斐琦就是在故意躲他!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之前一切都很正常,他甚至觉得周斐琦是有一点儿喜欢他的,可是自从那晚同床共枕之后,第二天周斐琦就各种不对劲儿了。如果真的喜欢,那天晚上自己都那样主动了,难道他不是更应该趁此机会令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吗?怎么想也不应该是‘躲’这个反应啊?
要知道,躲避也是一种软拒绝,虽然不像直接拒绝那样直白,但里面的退缩、犹豫和小心翼翼的斟酌考虑反而更加折磨人好吗?
高悦想到此,心里没来由又是一股气。他想,这皇帝莫不是多疑成精,担心自己这么主动是必有用心了?那他还真是想多了,我就是觉得你跟我对象有相似之处,否则谁愿意花这么多心思在你这个种马男主身上啊!
周斐琦不待高悦行完礼就直接赐了座,期间他虽面无表情,但高悦就是发现他好几次竟然在偷看自己,这个反应怎么说呢既可恨又有那么一丢丢可爱……
“近日天热,臣带了绿豆汤给皇上解暑。”
高悦坐在主殿的高阶下,虽是首位,但这个位置离周斐琦的主位至少有两米远。在极阳殿,高悦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当然也是第一次离周斐琦这么远。他脸上虽还带着笑,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悦儿有心了,张公公呈上来,给朕尝尝。”
张公公垂首立于一旁,这差不多也是第一次在高悦和皇帝独处的时候被强制拉入,虽说以往高侍君和皇上独处的场面他从未亲眼见过,但今日这个气氛吧哪怕他一个旁观者也看出了几分刻意疏离的意味儿。不过,他是天子近侍,就算心中有疑,也不敢随便乱说,自然还是皇帝让他干嘛他照做就好。于是,他连忙自高悦手里接过了那个食盒,将冰镇好的绿豆汤端给了皇帝。
周斐琦接过沁凉的玉碗,忍不住抬眸看向高悦,心想一碗绿豆汤虽算不了什么,可看这凉度应是一路冰着,单这份细心就实在难得。我的直觉果然没错,悦儿是真得在向朕示好——若他不是心里那个人,这孽债可真是不好还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周斐琦喝绿豆汤,高悦便坐在下首静静地看他——陈谦有个习惯,喝汤喝粥喝茶不管凉的还是热的,只要是盛在碗里的,他都会在喝之前吹两下,就像是一个下意识的习惯,据说是小时候被热汤烫过,那还是他上幼儿园之前的经历。高悦记得因为这个习惯幼儿园的老师还提醒过陈谦好几次,结果每次陈谦都特别理直气壮地告诉老师:‘我妈妈说了,喝东西之前一定要吹一吹,这样舌头就不会疼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会儿的陈小歉简直又傻帽儿又可爱!
周斐琦知道高悦在看他,却还是垂着眸子摆出一副专心对付手里这碗绿豆汤的样子,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吹了两下玉碗里的翠色汤汁,那汤汁浓稠,被吹也只是微晃着起了几个褶儿,可周斐琦不知道,他这两口气却吹得一个人的心湖波澜炸起,久久未平。
此时的高悦,表面看起来依旧是安静地望着皇帝,仿佛在等他一个夸赞。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看到周斐琦那个下意识小动作的时候他有多想立刻不管不顾地拉住那个人的手好好问一问他‘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陈谦的人’?
当然,最终依旧是理智打败了冲动,高悦强迫自己清醒,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而要采集这些证据,他还需要一个能够近距离观察周斐琦的机会,且是一个长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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