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辰大半夜得又哄孩子,哈气连天,等李珍再次睡着,天都快亮了。
因此,早上高悦起来,一出门就看到梁辰一双熊猫眼从隔壁厢房里走了出来。尽管,梁辰好似眼睛都睁不开了,手里却依旧拿着一份名单,递给了高悦。
就听他道:“这是我昨晚连夜整理出来的用人名单,这上面的人都是我在梁家时的仆役,我信得过,用得比较顺手的人。”
高悦接了过来,看了一眼,总共不到十个人。那纸被他对折后收进袖袋里,却看了看梁辰的倦容,关切道:“你也别太拼命了,也注意下自己身体。”
梁辰苦笑道:“我哪是不顾自己的人?还不是珍儿太闹了。这孩子,唉!”
“怎么了?赤云道长昨天跟你说了什么?”高悦问。
赤云道长昨天给李珍起了一卦,也不知又算出了什么。高悦昨天太忙没顾上问,梁辰也是忙到很晚才回来,就不知赤云道长昨晚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梁辰被高悦这样一问,倒是想起了昨晚他给村民们分完粮食回来后,赤云道长神情严肃地跟他说得一番话——
“梁大人,贫道为令公子新起了一卦,卦象显示他命中之劫,起在母终在父。也就是说,你是他劫难的火头,镇东将军是他劫难的解药。所以这孩子最好还是不要放在你身边的好。”
梁辰听完这番话,一时觉得心口被人扯着一样生疼,他问赤云道长:“我是他的生身之父啊,为何我反而不能将他带在身边?珍儿现在这么粘我,道长,我真得舍不得将他送走啊!”
赤云道长道:“生离死别、白发送黑发是苦,同床异梦、咫尺天涯同样是苦。梁大人若想远离这些世间苦,那便要看清眼前的局,破了局,苦自离。只是个中心酸,恐怕非常人能受。”
“道长!”梁辰有些急了,因为他听到‘白发送黑发’这句,直觉这是在暗示李珍那个劫难或许终将致命,作为李珍的生父梁辰怎么可能不着急。于是,他一把拉住赤云道长的袍袖,急急追问:“请道长明示,我该如何做,才能破眼前之局?”
赤云道长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今日,贫道见你,看到你身上起了一层青芒,也未你起了一卦。你可知这青芒寓意何为?”
梁辰摇头。
赤云道长便说:“青色乃是青龙之气,寓东方腾起之势。梁大人的卦象也正有旭日东升之象,此乃平步青云蹬天梯,一朝白手起宏图,是大吉之卦。只不过,你本是哥儿归阴属,乃是明月,如今却要行旭日之事,有违顺势,是为逆行。此间本就多凶险,再加之红鸾星入局,致你婚姻不稳,若李珍放在你身边,只会加重他命中情劫,由一为二,由二为四,至死方休。”
这些虽说是卦象,却也算是先知般的预言。这些话若是别个老道说出来梁辰未必会信,最多不过一笑了之。可换了赤云道长来说,梁辰就算不想认同,却也难免会往心里去。只不过,红鸾星动?他吗?梁辰觉得他现在心里除了事业别无他念,对于感情早就心如止水,没有期待哪儿来得姻缘?
因此,梁辰听完这话眉头深皱,道:“道长的意思是,若我远离那红鸾星,珍儿就可放在我身边了?”
“命中注定的姻缘,岂是你说躲掉就能躲掉的。”赤云道长无奈摇头,“你的鸾星与令郎的情劫所解皆在镇东将军一人身上。贫道话尽于此,能否参悟其中之道,全看梁大人你了。”
梁辰当然听明白赤云道长这话中玄机,意思是让他去找李景想办法。这一点,就算是赤云道长来说,梁辰也绝对不会考虑。他想,他和李景早就过不下去了,分开是必定的结局。只是他要离开李景绝不会是因为喜欢上了别人,也不会让任何人在这一点上有机会对他指指点点。他甚至为了这一天早些到来,在心中做好了详细的规划,每一步该如何走,早就刻在了心底。他也确实为此在不断拼搏和努力。
但问题是,在梁辰的这个计划里,从来都没有缺少过李珍。要让他放弃李珍,把他留在冷血无情的李景身边,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他做不到,什么情劫之类的,若是命中注定,便来吧!
梁辰心想,我不怕劫难,我的儿子将来也不会怕。若是他长大后怕了、悔了、恨了,那就将他那份劫难也都转到我身上吧,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替珍儿受着,扛着,只到我死!!
这就是梁辰昨晚和赤云道长聊过后,暗暗下定的决心。这会儿他听高悦问起,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也只摇了摇头。
高悦见他不言语,大概猜到肯定涉及到了他的隐私,人家不愿意说,也就没再追问。
东方的日头渐渐升起。负责郊院扩建的军士们已经起来开始干活了。
高悦和梁辰两人结伴往外走,就见暗日匆匆追了上来,到了近前,他低声对高悦道:“县衙后院放账册的那间厢房,果然查出了地下密道,不过已经被毁。现顾瑞云正让军士们在挖,挖通之后便可知这密道通往哪里。”
“嗯,”高悦嘱咐道:“转告顾瑞云,让他注意军士们的安全。莫要再折损将士了。”
“是。”
“对了,公子宝那事若是查出什么进展,记得及时报我。”
“计相放心,下官已令暗卫在全力调查。”
“那就好。”高悦说完,便抬脚往外走。刚出了郊院大门走不多远,就见前方的路口有两骑飞驰而来。打头的枣红骏马上坐着一位身穿玄甲的青年将领,明明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偏偏绷着一张脸,那不苟言笑的样子令他看起来毫无年轻人的朝气,显得有些老气横秋的沉稳。
是沈千沉。
这人终于回来了!高悦一见他,立刻双眼一亮,想来这位定是查到了那些被掳走的村民的下落,于是,高悦便停在了岔路口,等着沈千沉前来汇报。
沈千沉也看到了高悦一行人,连忙勒缰下马,快步上前,单膝点地,抱拳行礼,道:“参加计相。”
“快起来。”高悦上前一步,将沈千沉虚托起来,问:“怎么样,可有查到那些村民的下落?”
“回计相,已经查到了。”他说着,又向四周看了一样,这个举动显然是觉得这个岔路口并非说话的好地方。
高悦见此,便说:“我和梁大人正要去看田地,你若方便,便一同来吧。”
“遵命。”
高悦看得出,沈千沉不是一个多话之人,给人的感觉也更多是‘公事公办’那种类型,但是,他这种人就是很稳,感觉很可靠,因此也有更多的机会被重用。
想来,周斐琦把他派到东郊来给高悦使唤,定然是考虑了很多,起码高悦能体会到周斐琦选人的用心。
一路无话,高悦带着这些人,迎着早起温暖的阳光,一路向东,直到出了村子,来到一片空旷的田地头上,他才停下脚步,对沈千沉道:“此处无人,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沈千沉道:“被掠走的村中壮丁,如今都在八线山中。”
高悦一愣,心想还真被拐进山里了?!他问:“那山中不是只有零星猎户吗?莫非是他们假扮了官兵来抢劫?”
“不,”沈千沉道:“八线山中早些年便有一股流匪,嘉懿元年曾作乱平、津两地,当时朝廷就出兵镇压过,据说是已尽数剿灭的。可昨日,下官和属下戌卫一路追查沿途踪迹,至八线山中后,发现在距离此处十里的山腹中有一条密道。那密道外表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洞,内里却又别有洞天,躲过一路机关,出口外竟是一处山寨。”
“山寨?”高悦挑眉,道:“若八线山中有这种地方,当地官府为何从未上报?”
沈千沉道:“因为那处山寨是藏在山腹之中。”他停了下,又说:“下官带人进去探看过了,那山腹中有一条地下暗河通过,水是温得,蛋卵入内可熟,那寨中日夜打铁之声不停,看起来颇像一处兵器库。那些壮丁想来是被抓去做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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