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维正也有些意外,笑一声:“还有点胆识,也是我一时大意,居然能放你这样的人在重明身边,也难怪他被你蛊惑。”
“不知道侯爷的‘蛊惑’一说从何而来,”曲沉舟被放开,揉了揉被掐得有些窒息的脖颈,在床边坐好,姿态端正:“不是蛊惑,而是卦言。”
柳维正和白世宁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我刚刚的确在为侯爷卜卦,从卦言上看,如果我对两位如实以告,世子无忧。”
“如实相告?”
“对,您和白大将军一定有兴趣听一听,”曲沉舟平静地道:“而且我知道,不光世子无虞,两位也会站在世子身后。”
白世宁翘着腿在他身边坐下,笑了一声:“小家伙,可别以为阿正像重明一样好糊弄,当心一句话说错,你这娇弱的小脖子就断了。”
凛然的杀气若有似无地缠绕在身边,曲沉舟目不斜视,答道:“若侯爷和白将军认为我在说谎,我的性命就在这里,随意拿去,绝不会有半句求饶。”
柳维正不置可否。
房中的沉默仿佛充斥着无形的压力,曲沉舟在心里笑了一下。
从前审他的是重明和石岩,如今换成了两位长辈,他自岿然端坐,倒是有些像从前的处境。
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无数次在生死边界中走在窄窄的独木桥上,一旦摔下就是粉身碎骨,怎么会被这区区小场面吓到?
要想为重明争取到两家长辈真正的支持,他的身份底细总是瞒不过的,现在是最好的契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他来说信手拈来。
“侯爷,白将军,”他缓声开口:“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死在十多年后……”
过了许久,屋里仍然寂静无声。
柳维正捻着指间如意沉默不语。
白世宁将曲沉舟来回打量还不够,忍不住伸手捻捻温热的耳垂,又用两指掐掐柔软的后颈,如此反复,才确认眼前是个活人。
“你是说……你死过一次,又在这个身体里活过来了?”
“是的,白大将军,”曲沉舟耐心为他解释:“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白柳两家的情况并不如二位想象得那么乐观。”
这话已经极尽委婉,两人都明白,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即便皇上不发难,一旦怀王登基,两家也就走到了尽头。
“阿正。”白世宁自己拿不定主意,轻轻叫了一声。
玉如意在指间停留了很久,又重新被摩挲起来,柳维正没有质疑,也没有绕着弯地套曲沉舟的话,只简单问。
“你是谁?”
与对柳重明和白石岩讲述的不同,面对这两个人,在曲沉舟的讲述中更侧重的是白柳两家的处境,而不是以柳清颜身死为要挟。
所以自然也略去了关于自己的一切,更不会提到与重明的过往。
可连柳重明都能想到的问题,这毕竟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他对于柳维正的问话并不意外,那句拒绝的话习惯性地涌在嘴边——我是谁并不重要。
柳维正却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又问道:“你刚刚说,有人向皇上说重明有天子之相,彼时清如已经有了孩子,皇上的七分忌惮成了十分,是不是?”
“是。”曲沉舟微微低头,那句卦言自然不可能告诉两人,可这其中之意却是触怒皇上的源头,不能不提。
柳维正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我们两家已在朝中经历几代,虽不算权势滔天,也是根基深厚,朝中一点风吹草动,也该能立刻传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曲沉舟心中陡然一紧,发现自己之前低估了这位安定侯。
“所以如果想要把柳家连根拔除,进言之人必然不可能上折子或在殿前弹劾,只能是见不得光的私下密告,皇上这才突然发难,对不对?”
“……”曲沉舟不得不承认:“对。”
白世宁喝骂一声:“告诉我!哪个狗日的密告的!”
“便是为了天家颜面,皇上也不可能让外人知道,重明有天子相这种说法,而你……”柳维正没有理他,扫了曲沉舟一眼。
“你不是于公公,却能把前因后果知道得这么详细。所以,密告进言的人,就是你。”
如寒冬腊月里被迎头泼了一瓢冰水,曲沉舟咬着下唇,脸色渐渐苍白。
白世宁失声道:“怎么会!”
“抬头,看着我,”柳维正仍波澜不惊地质问:“密告进言的人,是不是你?”
“是……”曲沉舟的手指蜷缩着,抓着身下的被褥,仿佛是面对曾经累累的白骨,忍不住想痛哭忏悔:“是我。”
“你怎么敢……”
“世宁!”柳维正抬手,止住白世宁就要呼啸落下的掌风。
“我两家世代在朝中效命,世宁更是大虞不可或缺的铜墙铁壁,皇上就算忌惮,又怎么会为如此荒诞的几句密告,就自毁长城。”
柳维正慢慢走过来,向曲沉舟俯下身,那影子仿佛也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你头脑清晰,口齿伶俐,心思剔透,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京城内外,七品以上朝臣,我都熟记于心,并没有你这个人。”
“也就是说,在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没有入朝为官。”
“你言谈举止并不老成,死去时应当最多三十,可你官职不低,对宫中、对诸位王爷和皇上也太过熟悉,你在他们身边最少也有十年。”
“这样算来,你恐怕不足弱冠就已在皇上身边,是不是?”
曲沉舟的脸色惨白如纸,那些烙印在身上的过往终究逃不过慧眼如炬。
“年纪轻轻,几句话能让皇上如此相信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你从前……”柳维正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慢慢说道:“是司天官,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一章的标题,我本来想叫“见家长”
PS:掉马不是从老爹这边掉的,是重明自己抠出了一座火葬场
第105章 告白
“重明!重明!”白石岩在铁栏外将门晃得咣当作响,将里面的人惊醒过来。
“重明,你怎么在这儿!”
他见了灯下抬起的脸,确认没找错人,手忙脚乱地掏钥匙就去开铁牢门:“我们家地牢里八百年不关一个人的,一关还关个贵重的。”
柳重明低垂着头,在他的絮絮叨叨中逐渐恢复意识,这才发现自己靠着根木柱站着,双手被精钢铁链锁在身后,脚踝也被扣在地面上,挣扎不出,反倒摇晃得狭窄的地牢里都是刺耳的声音。
“别晃了,”白石岩提着一串钥匙,一个个往锁眼里捅,急得额头渗汗:“挣不开的,别把自己搞伤了。”
“你是不是个假的!怎么连自己家钥匙都不知道!”
白石岩被他催得烦躁,把钥匙串在铁栏杆上一摔:“柳二你别来劲啊,我可是冒着被我爹和舅舅打断腿的危险来救你,催什么催!”
柳重明眼睁睁看着他几次不成功,更是烦躁。
“你先别管我,我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赶紧去别院看看沉舟,万一被那两个不讲理的老头子抓到,他就死定……”
他话音未落,台阶上的铁门外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慌得白石岩扔开钥匙就要找个地方躲,可这里空间有限,连囚室也只有这么一个,又哪里有地方可躲。
不过几个呼吸间,铁门敞开,柳维正当先走下台阶,柳重明正想赌气别过脸去,目光却陡然被后面的白世宁引过去。
白世宁单手提着一人细瘦的手腕。
那人长发散乱,一身雪白中衣如在血水中泡过,无力低垂着头,被白世宁拖行下来,只抽搐般挣扎几下,便被踩着后背按在地上。
柳重明脑中登时如火|药炸开,将手中铁链摇晃得叮当作响,厉声怒吼:“我说了与他无关!你们放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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