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事哪曾来过这场面,本来就提着一颗心,如今更紧张到手脚冰凉,被一旁的人推了一下,才忙点头,招呼人上前。
可曲沉舟还没被搀着站起身,月洞门处又有人涌入,宫人在前开道,于于德喜和柳清如在两边搀扶着,拥着虞帝。
莲池边呼啦啦跪倒一片。
“怎么回事?”虞帝不悦地问:“好好的,谁在闹事?”
柳重明微微侧目,与白石岩对视一眼,俯身上前,再次拜倒:“回皇上,是微臣对下人管教不严,惊动皇上,罪该万死。微臣这就将人带回去,严加惩责。”
他既这么说得含糊,周围便没有人再不识趣地多嘴,廖广明如今有求于人,也只当听不见,转过脸去。
可一旁却有人桀桀笑了两声:“世子真是好会说话,我刚刚听说,明明是世子的家奴心生歹意,推白夫人落水,怎么就变成轻飘飘的‘管教不严’?”
柳重明抬头,见到任瑞一脸幸灾乐祸,眼中却没有笑意地看着白石岩,心中雪亮。
曲沉舟之前就提醒过,说石磊曾押解任瑞回京,石岩又拒绝了任瑞来北衙,任瑞这种人必然心中有怨恨。
如今突然多这么一嘴,明摆着就是在离间他们两家,不打算让这件事轻轻翻过。
“闭嘴。”齐王跟在虞帝身后,沉声呵斥一句。
虞帝已听出话中意思,见柳重明不说话,眉头一蹙:“重明,他说的是真是假?”
柳重明无奈,只得上前:“回皇上,微臣也刚来不久,还没有问明事情原委,不敢妄下断论。”
始终在一旁没有开口的白石岩突然直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重明!你刚刚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是这狗奴才推我娘落水的!”
“石岩!”柳重明怒道:“你没听见我说还没问清楚?你信别人,还是信我?”
“你……”
“石岩,”虞帝开了口,打断两人的争执,又环视众人:“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有人膝行着上前,嗫嚅道:“回皇上,奴婢侍奉在芳草亭那边,正打算过来换茶,刚从那边转过来,就见着这奴才推白夫人,结果自己也没站稳,一起跌下去。”
顺着这人的目光,虞帝见到匍匐在柳重明身后的人,不由大怒:“大胆奴才,心思歹毒!还管教什么!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等柳重明开口,一旁的慕景昭先被吓出声:“不要!”
虞帝浑浊的眼神瞥过去,慕景昭再不敢吵嚷,只轻声嗫嚅:“今儿是个好日子,打死人……总是不好。”
一直不声不响的曲沉舟突然越过柳重明爬上前,抬头一迭声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柳重明脑中一紧,几乎要破口大骂——这人简直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急这一时卜卦。
“贱人,你是承认了?”他暴喝一声,单手将曲沉舟提起来,手中用力一搡。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曲沉舟又被仰面推回莲池。
“世子饶命!”他扑腾几下,亦沉亦浮,像是力气即将用尽,却又不敢爬上岸,只能低弱地呼救:“世子!下奴再不敢了!”
柳重明看也不看,向白石岩道:“石岩,这样的交代,你还满意么?”
白石岩与他负气,扭头看着水中挣扎的人,冷笑一声。
“我娘的安危,是这么个狗奴才的命比得上的么?而且这么简单地淹死,岂不是便宜他了?”
虞帝像是看着自家的两个孩子怄气,反倒做起和事佬,笑了一声:“石岩,重明的诚心也到了,你娘才是最重要的,还不赶紧看看去。”
“皇上……”
白石岩余光里瞥着曲沉舟,刚要说什么,有人从另一边飞奔而来。
那人本是奔着白石岩,却在见到虞帝在场,扑通跪下,高声道:“叩见皇上,叩见娘娘。”
于公公上前一步,呵斥道:“什么事,慌成这样?”
那人眼睛看着白石岩,叩头答:“太医刚刚看过,说白夫人受了惊吓,要……要早产了。”
白石岩呼地站起来,失声惊叫:“怎么会!”
“稳婆已经进去了,白大将军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呢,”那人垂着头,偷眼看柳重明。
“夫人说,是世子家的下奴推她,才失足跌落的。大将军十分生气,说……说要把人带回去,亲手拆了狗奴才。”
“不行!”柳重明忽然发起脾气来:“皇上,他是我买下的,要打要杀也该是我说了算。”
“放肆!”柳清如在虞帝身旁,余光里看着虞帝的脸色,清叱一声:“还不跪下!”
柳重明瘪着嘴,委屈地跪下:“皇上恕罪……”
慕景昭在一旁搓着手着急。
刚刚在曲沉舟抬头时,虞帝已在一瞥间见到了个大概的模样,又见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
“一群糊涂孩子。”
白石岩不依不饶起来,也膝行上前,一叩到底。
“皇上!这狗奴才,微臣一定要带走!微臣还恳求皇上为母亲做主,请世子给我白家一个交代。”
“他为什么如此大胆,何人指使,臣定要问个一清二楚!”
在场众人都是第一次听白石岩口中叫出“世子”二字,这话更是说得令人心惊,彼此间眼神交递着,心中各自盘算。
“石岩,你跟重明自小玩在一起,这话就重了,朕做主,你把人带走。”虞帝板着脸,见柳维正不在,侧脸吩咐道:“清如,你也该好好管教管教重明。”
他用目光狠狠剜了一眼慕景昭。
不用多说,旁人也知道了,皇上这是不满堂堂安定侯世子为了区区一个家奴发疯,看宁王这抓耳挠腮的样子,恐怕又少不了上次的荒唐事。
“走吧,”虞帝压一压柳清如的手,示意她留下,才向白石岩道:“走吧,先去看看你娘。”
白石岩挥挥手,令随身家将把曲沉舟从莲池里捞上来,而后赶在虞帝身边,接替了柳清如的位置。
在转过角门时,他微微侧脸看了一眼。
穿过闹哄哄凑在莲池边看热闹的人,他看到任瑞狼一般的眼神。
——那是个有野心的疯子,他背后的主子一直想让他取代你的位置。
他记得曲沉舟这么对他说过。
——纵容任瑞,总有一天,让这个危险人物出现在用得上的地方。
第122章 脊柱
宫人将房门关上退出去,四周安静下来,柳重明才蓦地红了眼睛。
他看着白府家将把曲沉舟连拖带拽地拉出去,虽然知道石岩必然不会真的亏待沉舟,可那种无力保护的滋味,仿佛寄生在血肉里的虫,碰不碰都会疼得连心。
他看到自己心中,在不知不觉中滋生了许多欲望,包括从前没有的、对权力的欲望。
生在候府,柳重明一直只当这地位是枷锁。
可如今他明白了,还远远不够,不够将他前行路上的一切碾碎,不够保护他需要保护的人。
柳清如看着他,没急着发问,只静静地陪着坐了一会儿,见柳重明自己便很快压下片刻脆弱,才将茶盏轻轻碰响。
柳重明回过神,叫了一声:“姐姐。”
“你和石岩闹脾气了?”柳清如没问莲池的事。
她是看着这两个弟弟长大的,有些事情别人看不出来,她却能察觉出其中的古怪。
弟弟们都是有脾气的,不是没吵过架,却不可能是这个样子,这不是弟弟们的性格。
今天这样的剑拔弩张,只是外人希望看到的争吵,所有人都希望抱成团的白柳两家被拆开,包括皇上在内。
这样一场戏,人人都满意,除了面前受了委屈似的弟弟。
“没有。”
面对姐姐,柳重明不会说谎,姐姐是他们前路上最重要的一环,他几次考虑过适时与姐姐说起,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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