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攥紧纸条的手指像是出了些汗,又在三月的凉风中被吹干。
一根歪斜在山石旁的桃枝伸出来,满满地打了花骨朵,看着甚是喜人。
她伸手点了点,在栏杆边倚着,身边的两名宫女便踩着山石去攀那桃枝。
纸条被汗浸湿了些许,字迹却清晰可见,只有六个字——将我荐与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 娴妃这一对,在番外里也许会HE
第167章 文兰
曲沉舟在水榭里歇了一会儿,又穿过角门,在莲池边慢慢踱步。
他不能在宫中任意走动,却总不能一直闷在观星阁里,皇上便允许他在申时前后,有南衙兵士和小公公陪着,在几个园子里散散心。
可被人簇拥着毕竟不怎的自在,他便让人偏殿后等着,走完几圈再回去。
要见的人还没有来。
月洞门旁的山石后面忽然有人噗地轻笑一声,似乎是在低声笑闹中,一时没控制好声音。
这一声之后,躲在后面的人也都知道藏不住,嬉闹起来,像是在互相打趣。
曲沉舟站在莲池的栏杆旁,刚刚转头去看那边,便见一名身着浅绿宫裙的姑娘踉跄着被推出来,抬头时正与他对视,小小尖叫一声,忙钻回山石里躲着。
那边便又传出一阵笑声,几个好奇的小脑袋探出来,好奇地看他。
他瞟了几眼,心中忽然一跳,踟蹰地站了片刻,已经背转身走了几步,却终于还是回身,向那边招了招手。
小宫女们笑起来,却谁也不动,直到曲沉舟又向前走了几步,仍是在招手,刚刚那个绿裙姑娘才又被推出来。
曲沉舟向她点头,又出声叫她:“请过来一下。”
“我吗?”那姑娘脸蛋红扑扑,向四周看看,确认是在叫自己,才怯生生地挪动脚步:“见……见过曲司天。”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文兰。”
“好名字,”曲沉舟抬头看看那边几道注视的目光,又招手:“跟我到一边来。”
文兰有些忐忑,面前毕竟是陌生的男子,她走了几步便站住:“曲司天有什么吩咐?”
“文兰,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听我一卦。”
“为我……”文兰诧异莫名:“给我卜卦?”
曲沉舟点头。
他如今在宫中比刚来时得到更多新信任,也自由许多。
虞帝也知道单单是给自己卜卦,五日只能有一卦,可曲沉舟却有可能从宫中其他人处窥知一二——就像那口井中的枯骨一样,便不再约束他卜卦。
只是无论为谁卜卦,必须要记录在册。
“是,你要记住,”他看着女孩被刺目血色沾染的卦言,正色道:“五日内,亥时之后不出门。”
文兰被他的严肃吓到,半晌才想起来用力点头:“奴婢明白!谢谢曲司天。”
似是得了什么殊荣似的,她提着裙子跑着离开的时候,脸都笑得红了。
曲沉舟却笑不出来。
他的插手可以改变别人的命数,以常理来想,他明确向文兰预警,文兰若是肯听他的话,那昭示死亡的血色应该会消失。
可直到文兰消失在视线里,那颜色都没有半点浅淡。
他在宫中的时间久到已经不会天真了,早就明白,任何一个人的生死去留,都有可能引起意料之外的风波。
酉时已过,人还没有出现,他倒也不着急,左右都是常在宫里走动,对方想好了,自然回来找他。
还没等他离开,月洞门外便有脚步和说笑声一起传来。
他听得出最前面那人的声音,那边正是他要回去的路,必然不可能躲开来人,便老实在莲池边站住。
来的人不光有他等的薄言,还有皇后和瑜妃,看薄言有些尴尬的目光,差不多能猜到,不过是在半路上不巧遇到而已。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瑜妃娘娘,”他微微躬身,又拱手一礼:“薄统领。”
他今非昔比,皇后对他这样浅浅一礼也挑不出什么,却始终耿耿于怀。
本来有了皇上的态度,她争也犯不着专给自己找气受,可偏偏儿子不争气。
等她得到消息的时候,慕景昭已经趁着曲沉舟去府中卜卦的机会,殷勤地把自己的贴身腰佩送了人。
这种信物哪是可以随便给人的?又哪是可以随便就收下的?
她怒气冲冲地直奔御书房告了一状,却没想到曲沉舟回宫之后,已经把腰佩与花草笺一起呈了上去。
虞帝一脸平静地听她发了顿脾气,居然让人把曲沉舟和慕景昭都叫来。
“景昭也大了,自己的东西,让他自己做主吧。”
有了皇上这句话,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更是壮了胆,又把那块腰佩当面送给了曲沉舟。
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察觉到了自己的衰老和无力,却眼看着曾经可以掌控在手中的东西如沙子般流走。
曲沉舟不过是一面照妖镜而已,许多的事,也许她早就控制不了了。
“好巧,”她站了片刻,才渐渐消化那份疲倦,微微点头:“曲司天也在。”
“是,晚饭前出来走走,正想着回去。”曲沉舟向她笑得天真,伸向向后一指:“臣刚刚从那里走过来,桃花开得正好,娘娘可需要臣陪同看看?”
“不必了,曲司天回去歇着吧。”
几次在曲沉舟面前没能占上风,皇后并不愿意跟他离得太近,倒宁愿眼不见心不烦。
曲沉舟又一礼,从她身边走过,与薄言对视一眼,再从瑜妃身旁经过。
皇后定了定神,还没抬脚迈步,听到后面瑜妃呀了一声,宫女忙搀扶着,连声道:“娘娘小心!”
不光皇后的目光转过来,曲沉舟也停下脚步,见瑜妃想用手去挡脸却又不敢的模样,轻声问:“娘娘,是臣吓到你了吗?”
不等瑜妃开口,皇后呵斥一声:“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瑜妃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低声道:“娘娘,臣妾忽然头晕目眩……一时没有站稳,不不是因为曲司天。”
曲司天。
单单是这三个字,就足以让她心头狂跳起来,哪怕儿子几次斥责她胆小,这几个月来,她也是努力地躲着对方。
却没想到今天会突然遇到。
直到被搀扶回朝阳宫,瑜妃才渐渐平复下来,脑中的一片空白慢慢退去,重新寻回了思考的力气。
“不能再这样了……”她轻声说,挣扎着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了儿子的信物,贴在胸口。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儿子就有了布置,要试一试,只是她心里害怕,一直拦着。
可如今看来,躲避,并不是长远之策。
曲沉舟枕着双手,仰面看着漆黑的帷幔顶,没有点起灯,他却一点也睡不着。
薄言这边倒是顺利。
自从裴霄离京已有数年,对于方无恙的出现,薄言不可能不心惊的。
但凡不是如廖广明那样丧心病狂之辈,那份良知也该在长年累月里发酵膨胀。
他本就不需要薄言的十分良心,与其说是在想利用薄言,倒不如说是给薄言一个悔过的机会,一个与柳家搭上桥的机会。
薄言比他们更需要方无恙的存在。
他无法出宫,之后只要指给柳重明就好,可让他无法安心的是另一个人。
距离遇见瑜妃已经四天,遇见时,他还无法给瑜妃卜卦,这几天虽然可以了,却没能见到人。
瑜妃几次见他都神色不定,他自然清楚瑜妃心中的鬼在哪里,可始终无法从卦言中窥探一二,这种感觉熟悉,又令他不安。
从前的怀王就是这样让他看不透,又擅长利用他五天一卜卦的空当,否则逼宫这样可怕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他忽然想起柳重明上次说的话——逼宫的主力是十里亭处的驻军。
没有见过面的,也难怪。
曲沉舟翻了个身,不知是想了太久还是该睡了,头疼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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