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两人谁也没有睡踏实,唯恐一闭眼,这天大的幸运就变成泡影,破开了。
无论如何,知味如今人在京城,还放在欢意楼里。
虽然怀王还被禁足在家,甚至不知道知味的存在,可为防夜长梦多,必须有人立刻回京。
自离开定陵丘后,一路奔逃狼狈不堪,好在随身信物都还保存妥当,接下来只要去找石矛县令,将人护送到定陵丘去,知会州府。
快马加鞭,几天就能顺利返京。
“知味那边你不用操心,我会让人快马传信回去,把知味调到别院好生看护。”
“我去津南府那边走一趟,九安提到过怀王在招募奴籍军,我去想想办法。”
柳重明仔细为人整理衣衫,从旁边取了白纱斗笠过来。
“你回去之后,稳住皇上是首要。区区一个禁足挡不住慕景延,他肯定要在暗地里动什么手脚。”
“离京之前,我爹和姑姑说会照看好姐姐,岚儿正在风头浪尖上,我料他也不敢打丽景宫的主意,怕就怕有别的事。”
“你需要帮手的话,无论是找他们谁都可以,景臣也不知道有没有回来,暂时先让他安静一会儿。”
曲沉舟略略仰起头,感觉到系帽绳的手时不时搔着下巴,有意似的。
“重明,江行之真的死了,是吗?”
柳重明的手停顿一下:“你当初为他铺路的时候,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也许是带子系得紧了些,曲沉舟扯了扯,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也是江行之自己期望的。”
“江行之真是好眼光,知道找上你,”柳重明轻叹一声:“因为你们是同一类人,对不对?”
他将曲沉舟托着腿抱起来,放在桌案上,掀开白纱。
“沉舟,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从绳桥上掉下去……”
曲沉舟呼地捂住他的嘴,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沉默半晌才轻声开口:“我以后再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柳重明松一口气:“小骗子,你如果再说话不算数,我就再去黄泉地狱里把你换回来,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不会了……”
“那你能不能……”他得寸进尺:“能不能有什么话都对我说?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自己硬撑着,好不好?”
曲沉舟微微点头。
这一次,柳重明没有及时回应他,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像是在期待他说点什么。
他抿抿嘴:“重明,那块木精……还没有给我。”
柳重明终于笑起来,将手伸在怀里:“我还以为你真打算这么直接回京呢。”
在从上一个镇子动身之前,他就把木精要过来,小狐狸什么也不问就给了他。
以他们两个在外人眼中的关系,必然不能一起回京,谁拿了这块木精,谁就得了这个功劳。
其实他们都明白,让曲沉舟再进一步,是最好的办法。可他如果不主动问,曲沉舟偏就什么也不肯说,默认他拿走了“功劳”。
小狐狸还是没有学会什么叫“坦率”。
摊开在他手心里的木精,不再是形状不规则的模样,变成了一枚小巧的玉佩,旁边的突起上坠了个玉铃,摇一摇,叮当作响。
曲沉舟的指尖触在玉佩上,红了眼圈,又缩回手。
“我拿去问了安宁,他指导我雕成的,不用担心损了木精,瞧瞧,里面像是会流的玉色就是精魄呢。”
那枚玉佩被塞在他的手心,一根根手指被扳着落下,将木精暖在掌心。
“沉舟,你先拿去给皇上。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拿回来。”
“重明,其实我还没有想好……”
冲口而出的一句话又被曲沉舟自己打断,将木精塞在怀里,放下白纱,匆匆地摆了摆手,推开房门离去。
柳重明知道那句话是什么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你究竟是谁。
他从前也为此困惑了很久。
前世的记忆不全,只留下了最痛苦的一部分,他却不能狠心地将那人与自己拆开,以此而逃避对小狐狸的负疚。
那是他的前身给他的托付,将伤痕累累的曲沉舟托付给他,他想给小狐狸融了两辈子的好和补偿。
他也同样迷茫过,让小狐狸眷恋思念的人,究竟是哪一个。
可当他和曲沉舟奔逃在绳桥上,这些迷茫都被山风吹散。
那个时候只想着,如果能永远永远……跟小狐狸在一起,该有多好,他愿意付出一切。
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他只想今后能永远在一起。
他们活在当下,就该在当下活着。
绳桥在脚下瞬间坠落时,脑中唯一的念头只有一个——给小狐狸的那么多承诺,都还没有兑现。
究竟他是哪一个,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这边已经想开了一切,只等着曲沉舟什么时候能开窍了。
半掩的房门被风吹得撞了一下门框,声音显得屋里愈发空寂,空得让他心头也慌得砰砰直跳。
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却又分开了。
柳重明忽然夺门而出——只是离开了这么一会儿,那恐惧又从脚底爬上来,像是下一刻就要永别,像是再也无法相见。
他沿着走廊一路狂奔到楼梯,正见到有人正气喘吁吁跑回来,正从下面踏上一阶,白纱斗笠被丢在身后。
他们只相距几个台阶,却像是从山海之外奔来相见一般,相思如潮,瞬间红透了眼角。
已经跨过了前世今生的生死界线,前路还有不知多少荆棘险阻。
只有这片刻的安稳时光是属于他们的,还有什么应该顾忌迟疑的?
“重明。”
曲沉舟向上走一步,目光终于不再穿过他,落向虚无。
他们本该属于彼此,任何时空里。
“重明!”
指尖触碰在一起,而后温暖鲜活的身体扑在怀里。
柳重明被扑得坐在台阶上,伸开手脚,将人整个圈住,刚怜惜地吻上额头,便被一双纤细的手按住脑后,用力地压下来。
“小狐狸……”脸颊濡湿,不知是谁流下的泪,被磨蹭在两人之间:“沉舟。”
他的小狐狸回来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最后一片冰雪,终于消融殆尽。
“重明,我等你回来,”曲沉舟咬着他的嘴唇,放肆痛哭:“这次你早点回来,别让我等太久。”
“皇上!”
有人尖声叫着,跌跌撞撞上了清心居的台阶,心神恍惚下踩着宫裙,匍匐在地,又仰头哭喊一声。
“皇上!曲司天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他回来了!求您见臣妾一面!”
一旁的宫女忙搀扶着她,轻声道:“娘娘,曲司天还没有回来呢,皇上还在里面休息,您要保重身子。”
“怎么还没回来?”
皇后已无心修饰妆容,脸色惨白,早没有往日的贵气从容,仿佛疯了似的自言自语。
“不是说他已经送了快报,说马上就能回来吗?怎么还没回来!他不回来,皇上就不肯见我吗?他要害我!他要害昭儿!”
清心居的门响了一声,于德喜从里面出来,向她躬身:“娘娘,皇上今日思虑忧烦,已经歇下了,娘娘改日再来吧。”
“于公公!”皇后一脸泪痕,一把扯住于德喜:“皇上为什么不肯见我!曲沉舟究竟说了什么!他是个妖怪!一定是他蛊惑了昭儿!”
她又慌忙摇头:“不对!昭儿不会受他蛊惑的!对了!是他蛊惑了太后!一定是!”
“皇上!”她又高声叫着,推开于德喜,就想往门里扑:“您要相信昭儿!他一定不会做那样的事!是有人要害他!他心思单纯,一定不是他做的!是曲沉舟蛊惑了太后!”
于德喜赶上去搀着她:“娘娘!皇上还在休息,一切待皇上醒来再做打算。来人!还不请娘娘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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