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回答里,柳清如为自己的猜测推敲出了答案。
“那个下奴,就是重明养在房里的娈宠?你们在保护他,是么?”
柳重明正在心中字斟句酌,想着该对姐姐坦白哪些,陡然听到这问话,当即脱口而出:“他不是……”
话一出口,发现上了姐姐的套。
柳清如抿着嘴笑,只当没听到他的辩解,自顾自说道:“重明的眼光倒是不错,难怪瞧不上一般人,这个样貌若是生成个姑娘,进了宫,姐姐怕是要日日空望了?”
柳重明最是拿姐姐无可奈何,明知道是在逗自己,只能干着急:“他不是……不是……”
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定下的世子妃,光是拿那个字眼来说起沉舟,他都不舍得。
柳清如看弟弟一瞬间的手足无措,轻笑一声,问道:“他还爱吃通花软牛肠么?”
柳重明一惊,旋即明白,姐姐早就知道了。
“今天在园中,爹找过我了,时间不多,只简单说了几句,”柳清如不再逗他,曼声道:“爹说让我问你,究竟怎么回事?”
柳重明定定神,心中已有腹稿。
整个来龙去脉太长,他就捡要紧的说。
从得知曲沉舟借尸还魂,到曲沉舟的天赐之眼,再到与潘赫、廖广明这些人的纠葛,直说到因母亲那边发现的乌头|碱,跟着姑姑来春日宴。
“我不光嘱咐了清池和石磊,还让人盯着那边,”他越想越是懊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沉舟和姑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没盯住。”
对于宫中的这些手段,柳清如比他更了解。
“他如果不带着姑姑绕路,恐怕很快就有人追上来传旨。皇后是必然不会出现,到时不论是让哪位娘娘与姑姑遇见,免不了坐坐吃茶。”
有着柳夫人的前车之鉴,他们都能想到,吃茶之后会发生什么。
柳重明的手心沁出一层汗来,忍不住问:“姐姐,之后莲池的事呢?”
柳清如无奈摇头:“傻瓜,我又不像他,什么都知道,你稍后问问他不就好了?”
柳重明赧然,他被刚刚的事搅乱了脑子,一时没能冷静下来,问了胡话。
“重明,”一只柔软的手摸在他的头顶,轻声道:“这些年我虽在宫中,只知丽景宫中情况,如果没听到你说起乌头|碱,怕是还没想清楚许多事。”
“姑姑为何落水,为何早产,你去细查,恐怕有许多手脚在其中。”
“既有人开始动手,夏太医就不留了,免得夜长梦多。你在太医院中安插两个可靠的,我自然有法子调来身边。”
听姐姐款款道来,柳重明低着头一一记下,一声不吭。
“怎么了?”柳清如看得出弟弟的沮丧。
“姐姐,我怕我会让你们失望……”
柳重明沉默良久,才在姐姐面前露出了怯懦的模样。
“我以前被人夸得多了,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可如今越来越力不从心,无论是你,还是父亲、姑丈,能做的都远胜于我。”
“我甚至觉得,连石岩的期望,我都做不到。两家这么多人的前途和命数,都担在我身上,我怕……”
“还有沉舟……”他将手插在发间。
这是他第一次带曲沉舟来这样的地方,虽然已经提前考虑过各种情况,虽然如今沉舟已经安全回到白家,可他后怕,只有后怕。
“沉舟为我殚精竭虑,把性命都交给我,可是我追不上他,也保护不了他……”
柳清如叹了一声,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重明,你还记不记得,姐姐之前对你说过什么。”
柳重明抬头,眼中茫然。
“姐姐等你长大,我们都在等你长大。”
柳清如为他理理散乱的鬓发:“重明,你要记着,你是支撑所有人的脊柱,若是你站不起来,大家就都散了。”
“看看宁王。”
柳重明如醍醐灌顶。
皇后和唐侍中如此卖力,如果宁王不是那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模样,也不至于到现在的境地。
柳清如的手向下压一压,拦住他的话头,问道:“重明,你有没有想过,那孩子为什么会为你拼命?”
“因为……”
“因为他相信你,”柳清如终于想明白,那卑微的下奴为何敢在皇上面前突然放肆喧哗:“相信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接住他,不会让他跌落下去,你莫辜负他。”
柳重明呆了呆,听懂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他刚才明明没有对姐姐说过与曲沉舟的纠葛。
“爹跟你说了?他怎么说的?”
“爹不同意你们,说他身份卑微,配不上你。”
“啊……”柳重明张口结舌,刚浮上的喜悦僵在脸上。
“爹说他不同意,”柳清如端起茶杯,浅浅一笑:“说如果你诚心想和他在一起,除非我点头。”
柳重明终于忍不住傻笑起来。
路的尽头,不光有柳家的安稳,还有他和小狐狸两人的家。
柳清如瞥他一眼,在他额头弹了一下:“别高兴太早。刚刚皇上肯让石岩把人带走,你还看不出其中的意思么?”
柳重明知道,否则也不会跟白石岩唱那一出双簧。比起其他人,皇上更乐意见到两家兄弟阋墙。
“姐姐,”他忽然一笑:“我如果为他疯了,怎么办?”
今日这一闹,他们都入了众人眼,再不可能故作无视地把曲沉舟藏在身后。
与其让人觊觎,他不如把小狐狸叼在嘴里,向所有人龇牙咧嘴地炫耀——这是他柳重明的猎物。
是个人都能理解他,为曲沉舟这样的美人发疯,不亏。
“那就疯吧。”柳清如轻笑。
一个玩物丧志的柳重明,远比清心寡欲没有破绽的世子,招人喜欢。
曲沉舟睡去的时候,天蒙蒙亮。
回到白府后没多久,外面便闹哄哄的,知道是所有人都回来了,听说母子平安,高悬的心总算放下。
他原本打算一起在门外等着,但白家父子怕他太劳累,都赶他去歇着。
最后,白石磊奉命把他扛回卧室,盯着他灌了一碗参汤,才关门离去。
心中有困惑萦绕,他睡不踏实,一闭上眼睛,便仿佛又看到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箭镞。
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犯了个先入为主的致命错误——在白夫人身上打主意的,并不是只有皇后。
对方放了两箭。
他扑着白夫人落水,躲过了第一箭,而后对方不死心地瞄准了从水中冒出头的白夫人,被他将人按下水面,躲过了第二箭。
再之后,众人聚集过来,不知躲在哪里的弩手只得悄悄退去。
他将这些都说给了白家父子听。
稍后派人悄悄去水下取了箭,再验看第一箭撞在石头上的痕迹,便能知道弩手藏在哪里,用的是怎样的兵器。
背后那人是谁,他心中已有猜想,这是慕景延最爱用的路数,就算那弩手被当场擒获,白家的怒火也只会烧到齐王身上。
谁会怀疑到怀王呢?
可眼下的现实,他们别说要拿出指向证据怀王,甚至不能去动那名弩手。
否则白夫人落水的事太过凑巧,他们一旦动了弩手,怀王就能按图索骥地怀疑到他身上。
重明对他提起过,人人都理所应当地以为他是世子房中宠,只有怀王,漫不经心地提起他曾经卜卦的过去。
他一直知道,暗中那只不动声色的恶鬼,才是最棘手的敌人。
“曲司天……”
半梦半醒中,曲沉舟突然弹起来,情不自禁地发起抖。
这声音清朗温和,温和得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剖出来,在身后追着不放。
四周又是黑蒙蒙一片,喊杀声从一墙之隔外传来,他瑟瑟发抖,在黑暗中奔逃,慌不择路,甚至来不及看怀里有没有抱着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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