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阵心悸,又去了傅云遥的书房,书架上摆着许多书本,还有许多纸张。宁长渊一张张翻过,发现全是:今日,晴。
今日,雨。
今日,多云......
尽是些天气。上回听子逍说起这都是傅云遥写给他,他一页页翻过,手指无意间碰到暗格,眼前一排书架缓缓打开。一间暗室映入眼帘,宁长渊摸出照月明珠走进去,发现里头的空间比外面的更大。几乎被密密麻麻的书架占满,宁长渊随手翻出书架上的一页纸:今日,雨。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整个房间全是傅云遥写给他的信。整整二十七万多封。
他垂着眼,看着泛黄纸张上清秀有风骨的字,心底都要被简短文字填满: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情书。
他折了一封放在心窝处揣好,摸了摸从窗外飞进来的小白:“是时候了。”
这三个月慕白一直在监视宁长渊的动向,见他没有异动且马上就要到开天门的时间了,他才收了眼线。这才给了宁长渊从蓬莱溜出来的机会,他设下的结界也并非针对玄思等人,而是为了提防慕白。
宁长渊招手一挥,将蠢呼呼的小白鸟变成了自己的模样。而后遁光迅速消失在了天际。
·
传说要去无间,得先渡过无间河。河上有个摆渡的老人,人称苦渡老人。
看见宁长渊出现在无间河畔时,苦渡老人面色寻常,只是拿起了干的都要开裂的船桨,对他道:“你来了。”
宁长渊上了船:“你知道我会再来?”
苦渡老人好像耳朵不好,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他道:“坐好了,出发了。”
四下一丝光亮也无,一切平静又寻常,可宁长渊却知道靠岸之后,是怎样的残酷光景。船桨慢悠悠地摇着,待摇到河中心的时候,河底突然发出光亮,一片一片,一团一团的光从水中腾起,化作光晕绕在他们四周。
宁长渊知道,这都是无间恶鬼仅存的善念。鬼魂想要渡过无间河,就要摒弃善念与记忆。
上次宁长渊来的时候,这些光只是漂浮在水面之上。而这次,他们却不约而同聚在他周身,向他不断靠近。
苦渡老人道:“它们这是在祝福你。”
宁长渊听了,并未有任何防备,放松了身子任由那些光晕攀附在自己身上。
苦渡老人道:“我记得上次你来的时候问我在这里摆渡多久了。”
宁长渊看向他,他的确很好奇,这个看着上去平平无奇的摆渡人,是如何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来的。他总觉得,对方不是寻常人物。
苦渡老人想了一会儿,突然笑道:“时间太长了,我这记性差了,自己也记不到了。不过我突然想起一件旧事来。”
“什么旧事?”
苦渡老人道:“上回你来的时候,我把你认成了别人。我突然想起来,那人也姓宁,好像叫......”
“宁舟。”
“不错,宁舟宁舟。哎,你怎么知道的?”
宁长渊道:“他这样作恶多端的人,不入无间才怪。”
苦渡老人摇摇头:“非也非也,他和你一样,也是活着的时候进来的。”
宁长渊的心头一跳。
“他爱人被仇家下了诅咒,那宁舟冒险前来寻找破解诅咒的办法。在无间里与恶鬼结契,你也应该知道与恶鬼结契会是什么下场。后来我心里记挂着这件事,还特意去了人间一趟。听说宁舟发了疯,被他的结发妻子亲手杀了。我就想看看他爱人如何,刚好看到那个女人自戕在他那个结发妻子面前。宁舟的发妻抱走了女人怀里的孩子,要命的是,女人身上的诅咒也延续到了孩子身上。宁舟那个发妻本来都快有神格了,竟然不惜用毕生修为为孩子洗去了诅咒。”
宁长渊心念一动,胸间顿时荡起千层惊涛骇浪,从认知开始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脉络一点点撕碎,撕碎,可神奇的是。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又从枯烂的心脏出生长了出来。
“后来呢?”
“后来,我又去了人间一趟。前去看望那对母子,那时候宁舟的发妻因为修为尽废的缘故身体孱弱,她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命数将绝。她托付我去昆仑山找一个叫道华的人,把她写的一封亲笔信交给道华。”
宁长渊的手指都颤动起来,他难以置信喃喃道:“也就是说,将我托付给师父的人是我娘。”
他的心底一阵抽搐的狂喜,几乎要将他淹没掩盖,他的浑身上下都因为这个消息而颤动。
原来,她是待他好过的。她为他放弃了入珈蓝的机会,散了一身的修为,再也回不了雾源山。甚至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紫郡也在为他着想。
“小客人,你哭什么?”
宁长渊抹去眼角不自觉留下来的泪水:“没什么。”
苦渡老人道:“上回看你来还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嘿嘿,吃苦头了吧。不过这回不用怕,它们都会帮你的。”
“谢谢你。”
苦渡老人还以为他是要谢自己的安慰:“小客人,你快快回来啊,老朽就在这里等着你。”
宁长渊披戴一身光晕走入漆黑的无间鬼狱之中。
·
临水界。
傅云遥、玄思、顾拂月、司徒鉴等人身负重伤伏倒地面之上。眼睁睁看着慕白立于高山之巅,祭出三样法宝。只见头顶一阵风云变色,静待数秒过后,天镜不断方法,最后大的完全笼罩在临水界上方,而后天镜像是被撕裂一道裂口。随着一声声咆哮,一个又一个青面獠牙的魔兵从里头争先恐后涌出来,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就要占满大半个临水界。
众人拼着一口气提着剑站起身抵挡魔兵,残酷无望的厮杀中,子逍满目血红咆哮道:“这该死的宁长渊到底去了哪里!”
身边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倒下,尸山如海,鲜血开出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
慕白立在山巅之上,好整以暇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的视线慢慢上移到九天之上,凶恶想到:“等着吧二师兄,等我屠了人间就想办法将珈蓝解封,让你亲眼看看我完美的杰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耳畔的惊恐尖叫声越演越烈,慕白眼底的戏谑越来越浓。漫山遍野盛开的彼岸花如噩梦中的大火一样鲜艳,使他扭曲的欲望得到了短暂微茫的满足。
天色阴沉,紫电交加。数之不尽的魔兵乌压压一片从天镜中涌来,整片大地彻底陷入混沌的黑暗之中。
原本上万人的队伍被杀得只剩下几百人,傅云遥等人缩成一个圆圈背靠着背与外界厮杀。
“师兄!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顾拂月两把弯刀刚刚脱手,就又抽出一条鞭子来杀气腾腾地抽死了一个魔兵。气势比那魔兵还要凶狠:“狗日的怎么杀也杀不完!”
玄思头一回听见顾拂月说脏话,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分神吹嘘道:“骂的好。”
顾拂月皱了皱眉,心想这人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整片大地都被染的鲜红,慕白看着负隅顽抗的几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他于半空之中对着傅云遥、玄思等人各偷袭一掌,众人接二连三倒在血泊之中。
就在魔兵大刀落下之际,阴沉无光的天地之间陡然出现一团光晕。
无数的阴灵鬼面之间,一身白衣的宁长渊姗姗来迟。狂风吹动发丝,将他的衣摆吹的猎猎作响。
慕白冷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会食言。”他无比遗憾地叹一口气,“我是真心欣赏你的宁长渊,是你自己自寻死路。”
欣赏?宁长渊在心底发出冷笑。所谓的欣赏就是不停设计陷害他身边的人,还把黑锅甩在自己头上。
四下一声声呼喊:“宁长渊!”
“长渊神君!”
慕白悲悯道:“他来又如何,除去第一神兵憩天剑,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破天镜。”在瞧见宁长渊面上表情时,他猛地一怔,慕白皱了皱眉头,“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拿到憩天剑,就算你真的去了那里,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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