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打圆场道:“方才贺将军都唱了,既然云上君不想唱歌那也可以喝酒的嘛。”他一说这话,见四周有人看向自己,方才想起傅云遥坐在这里都喝了大半宿的清水了,滴酒未沾。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贺扬见势不对,偷偷伸出脚踢那酒壶,圆滚滚的陶身转起来。他故作惊讶道:“啊!这酒壶还没转完呢!”
然后,在众人火热的视线里,那酒壶转了几圈而后瓶口又停在了傅云遥的方向。
“这……”
这回贺扬也顾不上了,竟要当着众人的面去踢它,惹得在场人一阵嬉笑怒骂他不要脸。
“我喝。”嬉闹被短促两字冷冷打断。
众人停下言语,目光都看向傅云遥。
只见傅云遥薄唇紧抿,睫羽微微如蝶翼颤动几分,那双俊丽无双的桃花眼轻轻一挑,泼去原本杯盏中的清水,拎起邻桌的酒壶就要为自己斟上酒水。一杯酒还未下肚,就有人夸起来:“云上君果然爽快!”
“几杯怎么够,说好了得不醉不归!”
傅云遥一仰头,嘴唇刚碰触到酒杯,手心蓦地一空,酒杯却是被人抢了去。他一抬头,正撞进宁长渊玩世不恭的笑眼里。
宁长渊呵呵一笑道:“不好意思了各位,我这小学弟啊喝不得酒,一喝酒就生病。这样吧,我代他喝下这杯赔罪,再和傅学弟一起给大家献上一曲如何?”
傅云遥眉心一蹙,像是不满他的自作主张。
宁长渊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神,自顾自喝下那杯酒,将酒杯一抛。
有人揶揄道:“宁长渊你那么护着傅云遥做什么!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宁长渊回头笑道:“看上你个鬼。”
“看上我?看上我也行啊!好久没人给我暖被窝了,我想的紧啊!”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齐老三,你怎么这么骚的慌。”
揶揄的笑声中,宁长渊抱回一把琴来,他将自己桌上的东西扫空,连带着桌子和琴一并抱到了傅云遥身前。
“说好了唱歌,你怎么摆上琴了,我们可没那么好糊弄啊!”
宁长渊清了清嗓子,道:“便宜你们了!今天就让我和傅学弟给你们合作一曲露一手!”
“你宁长渊还会唱歌?母猪都能上树!”
“太耍赖了吧,怎么你还唱上了。”
宁长渊瞪他一眼,低声对傅云遥道:“你……反正你弹得好,你随便弹我随便唱。”
傅云遥面色深沉看他一会儿,还真将双手放在琴面上,停顿两秒,琴音自他指尖缓缓荡漾而出。
他弹奏出的琴音与他的人一样超凡出尘,似令空气都泛起涟漪。宁长渊却听着有些耳熟,他忽地福至心灵,随意而歌。清音嘹亮,声调波转,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如山水溅鸣,潇洒自负的陈词构成一派少年意气的图景。
一曲完毕,众人目瞪口呆,太昊率先鼓起掌来:“好!好!妙曲配好歌,好好好!”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看向宁长渊的神色之中透着打量,似乎不信刚刚那是宁长渊嗓子发出来的声音。
宁长渊正暗自得意,大家却都一股脑恭迎傅云遥去了。宁长渊不满地揪住西门雪彻:“你怎么也去他那儿凑热闹,我唱的不好吗?”
西门雪彻后退一步,像是偷吃东西被抓的小孩一样认错道:“那我不去了。”
宁长渊气的脑门充血,西门雪彻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道:“你唱的也好。”
“然后呢?”
西门雪彻道:“可云上君生的好看,总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得,这傅云遥真是天生克他,和他在一起什么风头都给抢了。
持续的火热氛围中,傅云遥和宁长渊一并被推到中心,有人起哄道:“既然一起表演,自然要一起转酒壶咯,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一群喝了酒的大老爷们玩闹过后情绪激昂,逮着人就爱往一起凑。
宁长渊侧眼一瞥,正瞥见傅云遥那一截雪白的脖颈上染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再向上看去,见他面色一如往常沉静冷冽,只是红的像要滴血的耳根败露了他此刻心间的仓促。
宁长渊轻声对傅云遥道:“别理他们,他们就爱瞎起哄,我来转就行。”
他一弯下身子,将手正放在酒壶上,一道阴影覆上来,却是傅云遥也弯下身,伸出手,手指无意撞到他的。
他侧过脸去,这个角度二人离的极尽,只有半掌的距离。要说傅云遥这脸完全就是按他的喜好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他看得有些入迷,那人一双多情又清冽的桃花眼一瞥过来,他方才局促回神,摸了摸鼻子:“开始吧——”
“一二三,转——”
……
三更已过,宴席之上欢声笑语杯盏相碰之声也渐渐歇下来。
席间傅云遥一直颦蹙着双眉,时不时抬眼瞪对面不是冲自己挤眉弄眼就是扔一些橘子糕点之类小玩意儿的宁长渊。
宁长渊本来只是想逗一逗他,没想到这一逗还上瘾了。傅云遥一瞪他,他就更是来劲。
场地中心刚刚又用歌声荼毒过众人一遍的贺扬连喊几声倒霉,两次都是他:“我们最后来一把!这回一口气转两个人一起唱!时间不早也就不喝酒了,必须唱啊!”
“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众人连连拍掌叫好。
只见酒壶又被转起来,大家强睁着晕乎的眼睛看见酒壶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太昊跟前,众人一阵拍掌叫好。
亦有人劫后余生般拍拍胸脯道:“还好还好,还好不是我。”
“高兴的那么早做什么,还有个人呢。”
眼见着酒壶又转起来,转动的速度放缓时刻,众人几乎屏气凝神。
“不是我不是我,幸好幸好。”他们方才发出喟叹,却在瞧见那对准的人时,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转酒壶的贺扬酒也醒了一半,面色错愕地盯着隆华。
好死不死!这酒壶怎么恰好停在了太昊和隆华面前!
军中谁人不知,自从上回蛟龙向他们提出分江而治的提议,师兄弟二人意见相左大吵一架,闹的极其难堪。原本负责主力作战的隆华更是直接被安排到后面清理战场。
贺扬为了缓和气氛,自己绊了自己一脚,将那酒壶踢开,故伎重施道:“唉唉唉,又转了又转了。”
却见太昊从席间站了起来,隆华瞥太昊一眼,也立起身来。
贺扬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酒壶最终转到了谁也无人再理会。
太昊道:“大师兄,请。”
隆华冷冷一笑:“你现在是三军统帅,谁敢不看你脸色,还是您请吧。”他这个您字说的极重,敌对讽刺之意再明显不过。
太昊微微蹙了蹙眉,但也没多说什么,他站在桌前清了清嗓子:“见笑了。”
他唱的是一串古调,歌词也非通用语,像是哪地的方言,宁长渊听不懂。
其余的天山四子在听到太昊所咏之调时纷纷变了脸色,他唱着唱着,突然加入一个声音与他合唱,太昊侧目看去,却是隆华的歌声加了进来。而后,又一段伴奏响起,慕白吹起长箫,东航弹起古琴,镜尘跟着拍掌。
虽听不懂歌词,可宁长渊却从那段悲壮的旋律中听出一往无前的孤独与勇气。
歌声停歇,琴箫静止。
太昊一把拎起桌上的一壶酒,庄重地环视在场众人一眼,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心里:“…..多亏了诸位,我们才能走到今天,太昊敬诸位一杯!”
他大气也不喘一声,头颅一仰,一壶酒入肚,空酒坛被推到一侧。豪气冲天道:“今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拿起酒杯开始畅饮,宴会的氛围又被推上一个崭新高潮。突然有人发出一阵嘘声,一个个眼神交换,众人才注意到方才酣畅淋漓的太昊身躯正伏在桌面上,后背微微起伏。席间嬉笑怒骂的众人半晌后才惊觉,太昊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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