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安“善心”提醒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他言语之间步步紧逼,可是脸上仍旧带着笑。
许久之后,宁长渊迟迟不动手,许世安心思动了动,轻声喊了一声:“哥哥。”
只此一声,恍若与从前的时光重叠起来,小小的少年总似跟屁虫粘着他,仰头一脸憧憬地看着他,追在他后头喊他哥哥。
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在那一瞬间轰然倒塌,宁长渊闭了闭眼,手中的剑不自觉松动,他的面色流露出一抹倦怠:“你究竟要什么?”
听见他的提问,许世安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的前仰后合,笑声在山洞中回荡,在这寂静且透着血腥恐怖的地方显得突兀又诡异。
而后,他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只剩阴沉:“我要什么?”他定定地看着宁长渊,一双杏眸如幽潭深深,看不出情绪,“我要你身败名裂为人唾弃,我要你削骨剔肉永不超生!”
他每说一个字,眼神中的恨意就骤增一分,只是那双眼睛里除了恨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还不待宁长渊看清。他又恶狠狠道:“无论是你还是珈蓝里那群高高在上的虚伪小人或是凡间的那群庸庸碌碌的蠢货!你们所有人都该去死!”
许世安若是只恨他也罢,可他杀心太重,毫无善念,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宁长渊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了。”
“错!我何错之有,就算有错,那也是你的错,是你把我变成这样!你削去我灵骨那日说的字字句句我都记得,我在修罗鬼道里受尽煎熬的时候,日日夜夜都在回想从前的事情,回想你是如何的道貌岸然欺骗于我!”许世安掀开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只见那手臂上,赫然刻着宁长渊三字,这三个字已经结疤,从疤痕可见,当初刻下它时带着多大的恨意。“我杀的那些人哪一个不该死!”
宁长渊道:“没有人天生该死。”
许世安恨极反笑:“好一句没有人天生就该死,那就有人天生就不是好东西!”从前徐子陵总是告诫宁长渊,鬼族的没一个好东西。这九个字,无意间被许世安听了去,并牢牢地记了下来。
“况且,长渊哥哥。”他声音一软,话语间还透着几分困惑,“我杀他们不也是为了你吗?当年他们那样欺你辱你,我把他们都杀了,你不感谢我,怎么还说我不对呢?”
在许世安年幼时,总爱缠着他讲故事才肯入睡,宁长渊就与他说起过自己儿时的事。当年紫郡仙子还在世时,身体抱恙,他们隔壁住了一户姓郑的人家。这家人吝啬霸道,蛮不讲理。那家的老婆子更是爱嚼舌根,处处造谣独自带着个孩子的紫郡是生了脏病,言之凿凿道她每天都能见到不同的男人上门。诬陷紫郡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暗娼。
宁长渊恨极了他们。
紫郡死后,那群人更是横行霸道,强占了宁长渊的房子,将他赶了出去,使他彻底变成了无家可回的乞儿。
不曾想就这样一件被宁长渊当成故事来讲的往事,竟被许世安记了下来。并且在百余年后,郑氏夫妇早已离开人世,入了墓冢的尸体都化成了白骨。许世安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找到了郑家后人,不惜千里迢迢跑去算账,将人带到郑氏夫妇合葬的墓前用极其残忍的手段□□虐待郑家人。而后刨人坟墓,将其挫骨扬灰。
被宁长渊一脚踹入修罗鬼道后他并没有改过自新,反而变本加厉,害人的手段也更上一层楼。宁长渊寿辰的前段时间,宁长渊隔三差五就会收到一样东西,一样血淋淋的东西,可能是只眼珠,可能是只胳膊。
这些东西七拼八凑的拼起来,刚好十四具尸体。郑家总共一十五口人。许世安在挑衅他。
寿宴那日,四海八方的仙家道友都来为他庆贺。突然有人送来一件体积可观的贺礼,周围的仙家起哄着叫他打开。宁长渊没经住闹,打开了贺礼。
“啊——”看清眼前东西时,无人不倒吸一口冷气。
华丽包裹下的是一具人彘,人彘上上下下浑身是血,眼睛被剜,舌头被拔。宁长渊回过神来伸出手时,他正断了最后一口气。郑家算是彻底断了后。
一封信纸飘起,自动点燃,许世安的声音响起来:“祝长渊神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小贺礼,不足为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落款处:许世安敬上。
直到那一瞬,宁长渊方才彻底醒悟。鬼族永远都是鬼族。
这时候,宁长渊没心思与他重温过去的那些孽债,他一心记挂着玄思的安危:“玄思在哪儿!”
许世安咄咄逼人的脸孔突然凝滞,眼角抽搐几下:“玄思、玄思、玄思。”他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面色狰狞失控般咆哮道,“这些年来,你的眼里只有玄思!”
宁长渊定定看着他的失态,他惯来会演戏,宁长渊为此栽了不少跟头,如今却是再不敢信他。只神色冷酷又问一句:“玄思在哪儿?”’
许世安的喉腔滚了滚,他垂下眸浅淡地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意味。再仰起头时,脸上没了表情,目光格外平静,他突然开口道:“哥哥,还记得当年你带我回爻措山的时候,教我玩得游戏吗?”
宁长渊先是一愣,随即满身戒备。
许世安见他如此提防自己,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我记得刚回爻措山的时候,我想要吃糖人和桂花糕,你告诉我只能二选一。你还说,人生就是在不断的抉择,有的时候人什么都想要,却只能得到一样东西。”他负着手,微微偏过头来看他,眼神沉静,却又带着刀锋般的锐利与戏谑,“现在,到你了。”
宁长渊双眉紧蹙:“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世安踱步到那方血池边上,淡淡开口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血疫究竟是怎么回事吗?看在你我往日的情份上,我这就告诉你。”
他再向前走一步,宁长渊条件反射般伸出手想去拽他,半道突然想起什么硬生生收回了手。
许世安轻笑一声道:“你以为我要跳下去吗?”
只见他在水池前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盘腿坐下,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抓了一个人,眼睛都不眨地扔进池中。只见原本风平浪静的血池突然漾起波纹,一道接着一道,好似前浪拍着后浪般,迫不及待争先恐后。水面激烈荡漾,逐渐旋起一个漩涡,方才那人好似漏了气的皮球,一瞬的功夫身子迅速干瘪下去,只剩下一张皮飘在水面。又过了一会儿,无形中好似有谁渴极了在池边饮水,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血水便已肉眼可见的迅速降低直至完全干涸,只余池底一层黏糊糊的东西,像活动的鱼泡上下起伏。
这里竟有一池子的蛭!
许世安道:“你应当知道,蛭本是一种灵体,常年依附在艾镰草上以艾镰草汁为食。这回西境的大火一连烧了四个月,蛭赖以生存的艾镰草都快烧完了,他们找不到吃的要如何?”
宁长渊心下了然:为了准备四海宴,琼城几乎倾巢出动割艾镰草,一部分的蛭只能向森林更腹部寻觅新的庇护地,可是这时候一把大火烧了足足四个月,几乎烧断了蛭全部的生路。蛭的确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若是自身受到胁迫必定会绝地反击。
他终于明白过来,蛭以液体为生,琼城中得了血疫的百姓都吃了艾叶果,体内含有艾镰草的成分,血液中流淌着的艾镰草香气正好成为蛭寄生的口粮。
许世安知道他想明白了,继续道:“哥哥应该比我清楚,灵这种东西很难难缠的很,数量多又难杀,只能请走。要想请走这玩意儿,只有三个办法。一、反正这是琼城人造的孽叫他们用命偿不就——”
宁长渊生冷打断道:“不行。”
许世安了然一笑:“那这第二个办法便是扑灭西境的大火,重新种植艾镰草。”
大火已经烧了四个月怎么可能一扑而就,就算真的扑灭了,种植新的艾镰草也需要时间,到时候琼城的百姓哪里还有生机!
许世安道:“哥哥怎么这样看我,看的我心惊肉跳的怕死了。你这样瞪我,我都把第三个法子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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