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看出宁长渊的担忧,他又补了一句,“云上君并未发现。”
宁长渊点点头。他猛的想起昨晚看见的是傅云遥,急迫开口道:“是傅云遥带我回来的?”
“是云上君。”
“完了完了。”宁长渊躺也躺不住了,“他会不会发现什么了!”他一下跳下床,“傅云遥人呢?
被他一把揪住衣领的西门雪狂眨了眨眼睛:“回禀神君,云上君在外头。”
宁长渊赶忙闭了嘴,生怕在这时候引来傅云遥。他将声音压低在喉咙里:“他可发现了什么?”
西门雪狂道:“大约是没有。云上君将您带回来后便一直在院内坐着,并没有什么异常。”
“蛟龙呢?”
西门雪狂道:“死了。”
宁长渊心头一震,蛟龙死了?当年那个血洗珈蓝的洪荒恶兽之首蛟龙死了?与他在无修里斗了几百年的蛟龙死了?昨天还在他跟前春风得意耀武扬威的蛟龙死了!
西门雪狂见宁长渊看着自己,忙道:“并非属下,是云上君。”
“什么,傅云遥?!”宁长渊一听这三个字只觉两眼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又揪了西门雪狂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把那时的场景再给我复述一遍!”
西门雪狂见他如此激动,道:“昨晚云上君比我先到,属下过去的时候,云上君已经杀红了眼。剑式凶猛,直接将蛟龙剁成了肉泥。”
“有多凶。”
“很凶。”西门雪狂抿了抿唇,“非要形容的话,像是着了魔。”
着魔。宁长渊心中咯噔一下,傅云遥最近失控的越来越厉害了。他的心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长渊垂下眼睑,不自觉攥起手掌。其实他心中清楚。傅云遥的心魔,能是为了谁。
能叫他在梦境中失控做出强吻这等出格的事情,能叫他抛了天鹭山冷静自持有条不紊的剑招发狂,更能叫这样一个道心坚固清心寡欲的人生心魔。
清离。
宁长渊念着这个名字,心中一阵沉闷。
宁长渊见床榻陌生,屋内的装饰也并非是昨晚所住客栈:“这是哪儿?”
西门雪狂道:“大概是云上君哪个朋友的小院。”
屋内家具装饰多为木质,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书画笔墨也皆有品位。窗户与木门上刻有祥云腾舞、百花齐绽的精致雕花,整体看上去虽然低调,却不平庸,一处处细节做的别出心裁、恰到好处。
看着眼前这一样样木雕,宁长渊莫名想起一桩事。当年天鹭山设有实操的木艺课。以傅云遥什么都要选修一遍的性子,木艺课自然也在其中,不负众望的是,他的木艺也是一批学生中学的最好的。
宁长渊惯来就不是什么心灵手巧之人,自然不会选这门课,而徐子陵当时正被若江谷的殷梨迷得七荤八素。为了追求殷梨便选了这门课,顺带把宁长渊一并拉了过来。
当年傅云遥用一块花梨木雕花时,自己刚削烂手里的那块烂木头。傅云遥理论实践两不落,雕出来的雪梅栩栩生辉,殷梨一直绕在傅云遥身侧拍手叫好,惹得徐子陵一阵不爽,而这时候拉上宁长渊的作用就出来了。
一片称赞声中,宁长渊开口讥讽道:“求仙问道之人,木头雕的那么好做什么?哦我知道了,到时候没本事进珈蓝,可以凭借着这门手艺去珈蓝雕花嘛!珈蓝神殿上千座,的确缺人手。”
要说拆傅云遥的台,还属宁长渊最强。现场一阵哄堂大笑。
傅云遥薄唇紧抿,手中雕花向宁长渊袭来,宁长渊伸手接过,笑道:“哟,这是干嘛呢?”
有人打趣道:“古有借花献佛,今有傅云遥雕花赠宁长渊。宁长渊,傅云遥这是心悦你呢!你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啊!”
宁长渊将那支木雕雪梅置在手间把玩,道:“我身无长物,恐怕难以回礼。不过我看傅学弟生的这么好看,又如此心灵手巧,倒是可以讨来做媳妇儿。”
周边人更来劲来:“傅云遥你听见没?宁长渊说要娶你做媳妇儿!”
一群人里多为男修,多数都是为了心中爱慕的女修来的。平日里傅云遥抢尽风头,惹得那些个女修都围着他转,如今有了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嘲弄傅云遥。顿时哄笑一堂,个个都等着看热闹。
殷梨骂道:“你、你们无耻!”
她横眉冷竖,指着宁长渊,就连徐子陵也骂了进去。
殷梨一把扯过傅云遥:“傅学弟我们走。”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他们一眼。
人群笑的更欢了,宁长渊看着傅云遥走出两步,突然顿了顿,似是想要侧过身来,耳尖泛着淡淡红晕,可他终究没有回过头。
不知为何,宁长渊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感觉,这屋内的一桩桩木艺,都是傅云遥亲手雕刻。
门咿呀一声开了,宁长渊赶忙躺下身装死,在脚步声到他身侧时,他故作方才转醒的模样。
傅云遥坐在床头,默默喂他喝了一碗药,期间自言片语也无。宁长渊抬头去观察他的神色,他神情淡淡,那点目光在落在他脸上时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一碗药见底,他又推门出去了。
门一合上,宁长渊赶忙抬头去看窗户角落,西门雪狂已经走了。他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喝过药的缘故,眼皮沉重起来,他困了。
又睡了许久,再醒来时外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宁长渊觉得空气有些沉闷,抬头看去不知是谁把窗户关上了,他走下床将窗户推开。
屋外栽了一棵雪梅、院内栽了一棵琼花。分明是不同季节的两树,竟在同一时节开放。
院子里传来破风剑声,宁长渊举目望去,见是傅云遥在院中练剑。
他的招法杀气凌厉,泄愤似的,的确与往日沉静平稳的模样大相径庭。傅云遥有心事。
宁长渊立在窗边看他练了许久的剑,傅云遥挥汗如雨下,片刻不停歇。
远处有人家透出点点灯光,只有这方小小院落寂寂无光。
利剑破风声狂乱凶猛,斩断夜间起来的薄雾,搅得这暗夜与人皆是不得安生。
忽然,剑声停了。
一盏灯悬在琼花树上,微黄光芒透过斑驳树影照射而来,落在端坐在树下棋盘前的傅云遥身上。他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拭,顺着两鬓流下,好似被一场大雨倾盆淋落。
宁长渊心中大骇:傅云遥在独自饮酒!
傅云遥身躯挺拔似青松,汗水涔涔衣料紧贴身躯,本就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半点风度不减。长风吹动衣摆,傅云遥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饮下,一杯接着一杯,一言不发。
宁长渊从那身影中,读出几分孤独意味。
几杯酒下肚,铮一声长剑出鞘,微凉剑尖挑起酒杯。杯盏顺势而下,杯口微倾,满满一杯酒正好盈落口中。
足间一点,一个轻巧翻身,傅云遥点落在庭院中心,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握剑演练。剑势颓败之际,头颅微仰,高高拎起酒壶中的酒水如细瀑倾泻而下。多余的酒水溢出嘴角沿着脖颈蜿蜒而下,滑入领口。傅云遥失态的样子可不多见,宁长渊本想再多观察一会儿,稍稍动了一下腿,才发现腿麻了。他这一动像是浑身的筋都被人扯了起来,两腿一抽哐当一下,半个人吊在窗框上,像是个被拦腰斩断的吊死鬼。
这声音足够引起傅云遥的警觉,一道冷光破风袭来,宁长渊只觉脖子一凉,剑锋偏了三分与他擦脸而过。宁长渊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一道挺拔身影立于几步之外。四下除了那盏挂在琼花树上的昏黄灯光再无其他光源,傅云遥大半个身子浸没在黑暗之中,像是在看自己,又不像是在看自己。宁长渊分辨不出他的表情。
宁长渊笑了笑:“小道长?喝酒怎也不知叫上我?”
他手脚并用从窗户爬出去,因为双腿发麻,一个没立稳,还踉跄着跌了一跤。
拍拍屁股站起身时,傅云遥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动也不动。
离得这么远,宁长渊已经嗅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傅云遥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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