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徐岑又是惊讶又恶心,撇过脸去不敢再看。
原本痛哭不止的小道衡在目睹这一幕后直接昏死了过去,立在门口的方丈闭上眼:“阿弥陀佛。”
宁长渊与玄思走上前去,玄思蹲下身子用一块袖帕将那干枯的尸体翻过来,枯尸背后余有的一片湿润间,有什么极小的东西伏在那一滩血迹中如水面的波纹起伏,最后一点血迹转眼消失无踪时,宁长渊手腕一挑,用剑尖将那东西挑了出来,他伸手就要去抓。“叮——”一声响,却是玄思用暗器击中了他的剑,宁长渊手腕一震,那东西摔回了地面,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了。
宁长渊本想质问,在瞧见玄思的眼神时方才惊觉自己方才做了多危险的事。
从寺庙出来,人人脸色沉凝,徐岑见他们三人谁也不吭声,开口道:“这回的疫病太凶了,二位神君方才可是发现了什么?”因为撇过脸,徐岑并未看见方才那一幕。
宁长渊正是气闷,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点线索在眼皮子底下就这么突然消失了。玄思自寺庙出来面色虽然沉静,可是宁长渊知道,他这样八成是在想事情。
徐岑没得到回应,颇有些尴尬,仍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二位神君不会真觉得是这艾叶果出了问题吧。”
慕白道:“方才我已检查过,艾叶果并无问题。”
徐岑道:“这艾叶果与艾草汁是琼城百姓世世代代传下来的重阳节吃食,从前都没出过事,怎么可能好端端的现在就出问题了,怕是我们多虑了。不过我倒是还听过一桩传闻——”说到此处,他有意无意瞥了宁长渊一眼。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倒是引起了宁玄二人的兴趣。
徐岑似是有所顾虑,几番欲言又止,迟迟不肯开口。宁长渊挑眉冷笑一声:“你怕个什么,有话就说,这里又没人会吃了你。”
徐岑道:“我也是听的传闻,说是这回的事儿和修罗鬼道那位有点关系。”
宁长渊早有所料,他嗤笑一声:“继续。”
要说当今格局,是以九天珈蓝为不二中心,人间四城为支柱。几经岁月更替、往事浮沉,当年嚣张一时的鬼族因举兵叛乱被武帝镇压后消失匿迹,曾经辉煌的四大仙山亦是没落,北昆仑、南桃源随着道华真圆满与多年前桃源那桩至今未破的灭门惨案而被掩埋。
百十年间,其余势力更是不成气候。直到几年前修罗鬼道冒出个修罗鬼君,自称是鬼族前鬼君许青轲之子许世安,以其强硬的手腕与歹毒的心肠短时间内重整鬼族余部,又用一堆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歪门邪术制傀儡,聚冤魂炼恶鬼,将整个仙道搞的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许世安年纪虽轻却是不可小觑,其手腕阴毒完全可以与他父亲媲美,听闻他招募旧部时遇上不听话的,轻者施与刖刑,重者用不同的手段折磨致死后,将其尸身用作炼尸鬼的养料,叫人死了也不太平。他对手下可以如此心狠手辣,对他人更是惨无人道。
当初有个看不惯他的修士在公众场合痛骂于他,传到许世安耳中,第二天那名修士便被人发现只剩被砍断的双手挂在房梁,而他的躯干被接上畜生的两只爪,双膝骨被挖只能和只狗一样在地上爬。许世安还将人灵骨打断,断了他的修为,随后将人扔进市集叫人看怪物一般参观,那人不堪受辱咬舌自尽,却被许世安及时救了回来,一颗一颗拔了牙齿,关在一家客来客往的青楼叫人赏玩。因为没了牙齿,他的口中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求救声,从前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人只觉得好玩哪里会真的救他,一传十十传百因此还吸引不少四方来客前来参观。
这还不够,许世安吩咐人每天在他身上削上十刀,将肉割下喂狗,直到那人浑身没一寸好肉流血而亡。许世安嚣张至此,后来更是公然蔑视珈蓝与整个仙道,在荒山拿活人炼蛊视人命如草芥。
总而言之,修罗鬼君许世安恶名在外,人人喊打。
他之所以敢如此招摇嚣张,不仅是由于他的狡猾与警惕,还因为在此之前仙道人尽皆知,许世安是宁长渊一手带大的人。要说最早的时候,无人将区区一个横空出世的修罗鬼君当回事,却不敢不给思无邪几分面子。等到他们后来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时候,却已经拿这个丧心病狂的修罗鬼君没办法了。
虽还有说法,说这许世安之所以堕入修罗鬼道就是因为被宁长渊清理门户,在他重回鬼族后双方也的确再无来往。可又有人说这是宁长渊与许世安联合演的一出戏,二人表面看上去决裂实际上许世安势力突涨皆是因为宁长渊在背后助力,故如今提起许世安就总叫人不自觉联想到宁长渊身上。
徐岑还真当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他继续道:“有人说城中的瘟疫是因为许世安这里炼蛊。”
宁长渊都要被说这话的人蠢笑了,还不待他开口,竟是慕白反驳道:“他原本在荒山炼蛊,突然来这儿山高地远的地方做什么?况且由他炼制的相思蛊至今无人可解,厉害至极,何必来此没事找事。”
徐岑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城主所言极是,是我欠考虑了。”
一直未开口想事的玄思道:“慕城主、徐公子,接下来我们想自行前去调查一番。”
慕白扫他们一眼,唇角扯出一个意欲不明的笑容:“二位自便。”
·
夜间时分,琼城的一半浸笼在浓稠似浆的黑暗中,另一半却被几月不灭的大火火光映亮。
白衣与紫衣的青年立于束阁高楼之上,向下眺望,夜间晚风吹拂,二人的衣袂在风中飘飞。
宁长渊与玄思在琼城挨家挨户走访了一遭,经过一下午的调查,周家小姐极为喜爱吃艾叶果,她在与家人前来烧香的时候看到喜欢的艾叶果偷吃了一个,而那打更的鳏夫生活困苦,时常上顿吃了没下顿,去庙中祭拜祈求温饱,看到艾叶果想吃一个也说得通。这回因为四海宴,家家户户都囤了很多艾镰草,眼下琼城被封,物资成了困难,大家原本为四海宴准备的艾叶果便成了多数人家的果腹之物。可是琼城的百姓世世代代都吃这艾叶果也并无问题,这东西和这次血疫究竟有什么关系?
夜风吹拂,玄思的眼中映出漫天火光,若有所思道:“也许不是艾叶果的问题,而是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
玄思道:“方才我们在尸体下见到的那东西你可知是什么?”
宁长渊心头一跳:“你知道?”
玄思答非所问道:“你可知这火烧了多久?”
宁长渊虽不知他为何话题一转,却的确听说过这场大火的事儿,只因它烧的太久烧的太出名,四个月间大片林木被焚,生灵涂炭,许多栖息在西境的妖魔也流窜各地:“听说烧了四个多月了。”要说这四个月了还没能灭火,慕白也真是怪无能的。
玄思道:“琼城地处西境,毗邻森林,天地之间能寻人迹最偏远之处,生存环境极为恶劣,琼城百姓世世代代靠冒险进西境森林野猎采植为生,运气不慎碰上妖兽瘴气便有去无回。近十几年,琼城的人口番了几乎一倍,你可想过是为何?”
为何?宁长渊还真没想过,不过他从前来琼城的时候,这里的确街道陈旧、人烟稀少,如今人口众多,高楼林立、酒楼茶馆比比皆是,的确繁华不少。这样一想,这慕白还算有点本事。
玄思道:“西境气候炎热,森林内部有几个天然的沼气池,再者琼城百姓为了生活常年在林中活动,年年都会起几场火,不过一般烧不了几天就会自然扑灭,就算没有自然熄灭,城中官府也会组织人前来灭火。”
听玄思这么一说,宁长渊倒是想起来他先前便有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这回的西境大火其实是有意为之。西境与东境都属于资源输出地,只是这西境的环境更为艰险恶劣,许多基本的生活物资极其匮乏,人们为了生活,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林中将猎到的采到的奇珍异兽长途跋涉送到中境去做买卖。长此以往,西境的百姓难免心理失衡,于是更加频繁地开发森林,听说这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林,大火烧了四月有余慕白不可能不知道,而此回并无人来灭火,说明就是有秋霜城上层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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