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天渐渐热了,说不定真的可以在曹家那山中木屋凑合一段时间,前提是木屋还没彻底坏掉。
门还没关上,就听到纪母的骂声,纪大郎今日没出门,在隔壁屋里,听到动静出来,询问纪墨,纪墨摇头不语,就往外走。
纪大郎进屋问了一声,耽搁了一会儿,追出来赶上纪墨,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显然,他儿子的问题,他这个当爹的不是不知道的。
直到山脚下才说:“他还小,大了就好了,我们也在慢慢教,他还是跟你不熟悉,熟悉了就好了。”
如二郎这等独生子,对自己的东西可是最看重的,那种独占欲,又岂是“熟悉”就能好的?
纪墨早就看明白了,执迷不悟的却是纪大郎他们。
“没事儿,山上清净,若是能住,我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等到再制一张琴卖了,他就离开好了。
纪大郎跟着上山,山上的木屋倒是还在,曹家的选址不错,也用石灰压过地,周围没什么荒草生出来,就是木头也用得好的,几年没人住,破败是必然的,却还维持着整体的框架不倒,修整一下,凑合着也能住了。
兄弟两个收拾了一下,纪大郎还回去取了工具之类的过来帮着弄,当天晚上,两个都在山里睡的,算是试了试温度,还是冷了些,需要多加被子。
纪大郎一早是打着喷嚏回去的,金娘早在厨房熬了姜汤,端给他的时候被纪大郎避过了,他自己亲自去倒了一碗,先给了纪墨,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金娘端着碗被晾在了那里,脸色难看。
板车拉着东西往邻村山上走,碰到人了,如今纪大郎也会说话,只说纪墨是想着曹木,要在山上住几日,制琴的东西都压在褥子下,一并带上了山,也不怕人看那些铺盖。
把东西都安顿好了,纪大郎看着简陋的屋子,心中难过,给纪墨保证:“你放心,回去我就收拾二郎,定要让他过来给你赔罪。”
“哥,不用,你可别为我做这些,只让他小孩子更加恨我,你也别带他来,我以后都不想见到他了。”
纪墨这话说得绝情,也是真的伤了纪大郎的心,纪大郎瞪着眼看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嘴唇张了又合,最后气哼哼一甩手走了。
山中不好开火,也没个锅碗瓢盆之类的,纪大郎气走之后又过来给纪墨送饭,木头做的新饭盒,盛放着热腾腾的饭菜,仿佛当年那小饭盒的放大版。
纪墨拿起木筷吃了饭,让纪大郎以后不用再送,他自己想办法解决吃饭问题。
“办法,你有什么办法?行了,别啰嗦,我一天也就只给你送这一顿,饿不死就行了,别指望我一天三趟地跑。”
纪大郎不耐烦地打断他,到底是弟弟,还能怎样?
兄弟之间,因为这句话,似乎又有些真情流露的意思,纪墨微笑了一下,心情好转很多,跟纪大郎道了谢。
“别谢来谢去的了,自小你就这样,一点儿都不亲人,也不知道怎么跟曹木那么亲,活像是他儿子一样。”纪大郎说到这里,尤有怨念,又当纪墨不记得了,还问他,“你还记得曹木吗?这些年,你跟他有联系吗?”
“没有,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临走的时候摆了那样一道,在消息不明确,不确定曹家那些人会不会翻身的情况下,曹木怎么可能回来,那分明是天高海阔任遨游啊!
说到这里,纪大郎忽而冒出来一句:“你可别学他啊,抛家舍业的,不当人子。”
正专注琴胚的纪墨背对着纪大郎,闻言手顿了一下,轻声“嗯”了一下,像是答应,心中却道,我若是走了,定会留个话的。
第99章
卖第二张琴的时候,纪墨在琴行碰见了琴声,赵掌柜面前,琴声对纪墨很有点儿趾高气昂的意思,赵掌柜自认上次收琴是卖了琴声面子的,之前也跟琴声提过,只没问纪墨的名字,说不具体,这会儿看到人来了,就指着纪墨说:“就是他,就是他,上次就是收了他的琴,据说是跟琴师傅学过十年?”
赵掌柜话中明显是以为这个“琴师傅”指的是琴声了。
纪墨微微皱眉,跟琴声打招呼:“你也是来卖琴吗?”
“是啊,那阴阳琴如今被我制得了,你可要看看?”
琴声对制琴技艺上没太大追求,但成就感的需求不少,之前已经被赵掌柜夸了一遍,赵掌柜是个外行,夸人都夸不到点子上,头一回听,那热情直白还是让人颇为脸红的,听得多了,只觉得隔靴搔痒,实在不解痒。
同行就不一样了,都说同行相轻,若是能从同行的口中听到一句夸奖的话,那得意感必然是翻倍的。
“好。”纪墨应下,这种阴阳琴,实验品他是做过的,但正经的还没有认真做,这会儿看看成品也好。
琴是好的,琴声的手艺也不是拿不出来的,就是琴师傅以前要求高,总想要灵性什么的,不看重他的刻板,但其实琴声如流水线一样的刻板操作,能够最大限度保证每张琴的质量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不会坏到废,同样也不会好到优,总在良上徘徊。
赵掌柜发现他俩的确认识,也算定了心,证明自己上次没有被骗啊,乐得看两人说那琴的好处,纪墨已经知道琴声是怎样的人了,就没再说他制琴的缺点,只说好处就是了。
琴声听得得意,捋了一把胡须,转向赵掌柜说:“你不知道,纪墨制琴的水平,我爷爷都夸的,当年爷爷看着他,眼中可是看不到我的。”
这样的话似乎也就成功之后说起来才能释然,哪怕其中还有些酸气,在外人听来,已经算是赞誉了。
赵掌柜闻言,忙道:“哎呀,那可真是得罪了,这样吧,这张琴,我给个高价,算是补了之前的。”
他说话做事都还算爽利,本来价钱就压得低,这会儿补上些,自己也是不亏的。
笑得眯起了眼睛的赵掌柜一番大方做派,还真是富贵人家的感觉,纪墨道了谢,拿了钱跟琴声一并走出,琴声以为他之前夸奖是服软了,还道:“我看你做的新琴图快,技艺上可不怎么样啊,你若是缺钱,只管说一声,我跟赵掌柜打招呼,让他给你提提价就是了。”
“还好。”纪墨诧异地看了一眼琴声,这是示好?下意识捏了一下钱袋,见琴声虽有傲然语气,态度却还真诚,回了一笑说,“我这几日准备远行,需要些路费罢了。”
“远行?”琴声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难处?”
“无他,长这么大,总不想偏安一隅,天下之大,四处看看,也能了解琴音辽阔,是怎样的美景。”纪墨浅浅一笑,他跟琴声,并没有根本性矛盾,今日一别,以后也不太可能会再见了,相逢一笑泯恩仇,便是如此了。
心境上的感觉,很难叙说,反正这一刻,纪墨是觉得琴声人还可以,除小气之外,也并非一无是处,“刚才,多谢了。”
“不必,多的就当我给你送别的了。”琴声一如既往地小气,完全不想掏钱的意思,言语之中也有些高高在上的傲气,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便是这态度实在不让人舒服,想到以后再见的可能渺茫,也有几分可亲了,到底还是熟悉的。
纪墨得了钱回去,把钱交上去一半,剩下一半留在手中,说是要买原料,纪母看得心疼:“原料要那么多钱啊!都说赚得多,这花得也多啊!”
在家里吃了一顿饭,纪墨就要出门,纪父叫住他:“就不能在家住了?”
“家中繁乱,还是山中清净。”
纪墨回了一句,见纪父轻叹一声没再挽留,一笑离开。
纪大郎次日中午过来送饭的时候,才发现木屋里面空无一人,被褥卷好了放在那里,曾经被他亲手搬上来的若干原料都不见了,他屋前屋后找了半天,都不见人,闷闷地拿着饭回去。
路上碰见一个小伙计从他家中走出,两人打了一个照面,饭桌上气氛沉闷,纪大郎这才知道那伙计是送信来的,纪墨竟是跟着他们家的商队走了。
“这孩子,就是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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