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牛羊贵,不问奴隶也是人。”
一片喧哗声中,纪墨沉声道:“千百年前,筚路蓝缕,众人齐心,方能胜猛兽,克荒年,有我等立足之地,享前人未想之福……生而为人,不求圣贤如先辈,也当仁心以对人……今日我如何待他人,也望他日落魄之时,他人如何待我……仁者非得天助,而是人助……广栽参天树,供与后人凉……”
道理很普通,不要去说自己多么伟大,是怎样感慨奴隶的痛苦,不曾经历过,怎样的旁观都不是感同身受,纪墨所说的就是希望也有人能够顾忌一二阴司福报,把善心多多播撒,也许些许甘霖,就能泽被苍生。
说这些的时候,纪墨才想到,在古代法制不能力行,制度不够完善开明的时候,有点儿迷信思想的好处了,如果人的一生,仅仅凭着出身好,就能恶而无罚,那岂不是能够罪恶滔天,无所顾忌了吗?
当对天有敬,当对鬼神畏。心存畏惧不敢多行恶事,于世间,就是大善了。
纪墨没准备一下子废除奴隶制,那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于君王而言,也是触动大多数世家利益,会迎来反扑的需要反复思量的事情,而他,对他来说,能够因这些朴素的将心比己的想法,让他们赞同废除人祭,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铸剑的规矩,就因此不要了吗?”
有铸剑师站出来扬声反对,他似乎把对之前军中铸剑不用人祭的事情也归结到了纪墨身上,想到纪墨如今与柳家的关系,似乎很能理解为何突然有变,却原来,都是这位在背后搞鬼。
他愤然怒目,似乎看到了一位背弃祖宗的不孝子孙,“若纪家地下有灵,他们当怎样看待你这等不肖,你,不配纪家之名。”
“对,此等人,不配姓纪!”
无法在朝堂上,在君王面前宣泄的不满情绪,这时候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纷纷汹涌而来,如奔泻的洪水,欲湮没一些阻挡。
站立在七零八落的木桩中间的纪墨,就好像在螳臂当车,他面对的不仅是这些人,不仅是这些人所代表的身后的铸剑世家,还是这个行业,铸剑师这个行业内部的规矩。
这辆车,虽有些老旧,还在摇晃,快速行驶的时候还能听到不堪重负的轱辘声,但,它还能继续在这条道路上行走,因为,这是它开创和完善的路,任何敢于踏上这条路与之争锋的,都将面对对方的主场优势,先弱一分。
纪墨只有一个人,他只能代表纪家一家,面对这些家族,这些家族背后的势力,怎么比呢?
四面八方的骂声叱责声,似乎要把纪墨包围,纪墨无动于衷,站在场中静默,他的长剑在手,寒光依旧,却如最后的一根木桩,一动不动。
这是最初就知道的阻力,在他有那个想法开始,他就知道必然会面对更大的,大得超乎想象的阻力,这一刻,就好像是第二只靴子落地,让他万分心安地看着他们。
道理,无需再讲,谁都能够明白的,只不过他们自负世家的骄傲,太久了,已经忘了,在成为世家之前是怎样的人家,他们的先祖又是怎样的人,可能若干年前,也不过是从山中走出来的野人罢了。
孔宪在一旁焦急,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敢站出来帮助纪墨面对这种声讨,宛若举世皆敌的场面,足够让人胆怯。
“我孔氏,自此后,放弃人祭!”
孔师傅站出来说话,他的声援如响雷,打断了所有密布的乌云,让众人都为之一静,全场,针落可闻。
第46章
孔宪万万没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他转头看向父亲,一脸震惊。
与他同样的还有这次随着孔师傅而来的孔氏子弟,他们纷纷叫:“师父!”
那声音,似是震惊,似是阻止,似还有几分不明的愤怒,这个时候,难道要当出头鸟吗?
知不知道这种时候的支持,意味着什么?
场中其他人见他们这幅情景,哪里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家都没协调好啊,有人面上就带了几分讽刺的浅笑,一个孔谅,能够代表所有的孔家人吗?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敢站出来,就要承受大家的攻讦。
柳氏园子里有一个高楼,四层楼上,有人站在那里向这边儿看,柳仲钧陪在那人的身边儿,两人长身玉立,都是气度文雅的模样,下方的喧哗声传到上面的时候已经小了很多,如耳畔蝇蚊,虽烦人,却也就是烦人而已了。
“这个孩子,很不错。”
那人如此称赞了一句,作为被围攻的那个,站在场中央一动不动的纪墨就像是一根木头,他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外人说什么了,脸上的表情都是无动于衷,只在孔师傅说话的时候回望了一眼,师徒两人,也许在这一眼之中更加了解了对方。
“是不错。”
柳仲钧这般说,他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惆怅,看向纪墨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他背后的纪沉意,让他总有一种无可奈何又不能放任自流的矛盾。
“跟当年的纪家不一样啊……”
那人感慨着,似乎还记得那场刺得人眼红的大火,真生气啊,可现在呢?那个叫做纪墨的孩子,手中的明天剑,似乎就是他所谓的天子剑吧。
被这样承认了,若是……恐怕纪老头都会从坟墓里跳出来的吧,他若活着,不知道会不会也在这场中,如同那些铸剑世家的铸剑师一样,指责他的不肖子孙。
想到这里,脸上就不觉浮现出笑容来,看向纪墨的目光之中也多了些欣赏,还有些遗憾,可惜……
“是个好孩子。”
“是啊,他是个好的。”
柳仲钧的声音之中透着淡淡的遗憾,那个时候,亲手抱回来这个孩子,把他交给纪沉意的时候,他再没有想到,还会有今天,会看到这个孩子成长到这一步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也没想过,纪沉意会为了纪家,为了这个孩子,那般逼迫自己,让他与诸多世家为敌。
她还是恨着他吧。
每每想到此处,柳仲钧就觉得心中隐痛,像是那早就裂开的伤口在汩汩地向外流着鲜血,也不知道何时,会把这一腔热血流尽,也许那时候才能真正放下吧。
一场论剑会,如此虎头蛇尾地结束,许多铸剑师临走的时候都宣称,以后铸剑世家之中再也没有纪家了。
对这样的发言,纪墨是很难动容的,他生活在一个人人平等自由的世界之中,对家的观念,大概就是父母之上再有双方的老人,而对家族的概念,也许就是过年时候见到的叔伯姑姨?
他不理解一个家族的重要,但这不妨碍他经过了上个世界的某些观念洗礼,已经明白没有宗族的家是多么羸弱不堪。
明天剑的剑鞘是镂空黄金打造的,漂亮的镂空云纹之中,还能看到属于长剑的寒光闪烁,还剑入鞘,谢过了孔师傅和孔宪,送他们离开之后,纪墨带着白石到了纪姑姑的院子,在门外踟蹰许久,方才推门而入。
“都结束了?”
纪姑姑主动问。
“是,都结束了,效果很不好。”纪墨这样回答,他已经大了,没必要再扮小撒娇,这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愧疚,不等纪姑姑再问,主动说,“他们说铸剑世家之中从此再没有纪家,虽然我不信他们说的如何,千秋功过,自有青史评说,但,我希望姑姑不要因此怪我,是我冒进了。”
这一次的论剑会,宣布取消人祭一事,纪姑姑是反对的,理由还是之前说的那些,仅价值论一条,就是宣布了这件事也无法做出更改的,如此就不会被那些铸剑世家接受。
但是纪墨坚持,他铸造出明天剑,虽然没有让专业知识增长一点儿,但他有个预感,自己所差的真的不多了,如果这件事能够成功,那么……
【主线任务:铸剑师。】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100/100)】
事实也正如所料,当他宣布取消人祭之后,他所欠缺的那一点终于补上来了,这也是前面的积攒已经差不多了,那个时候,他就接到了可以考试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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