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族子弟,都是如此吗?
纪墨所见的士族子弟,李远载算是一个,却已经是极偏远的那种,几乎不在士族的圈子了,而李家却还在努力维系这种骄傲,在李远载身上表现出来的就是“我看不起你们,然而出于风度,我还是跟你们说话”的别扭感。
因年龄小,这种别扭也可称之为傲娇,并不显得可恶,毕竟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会对自己这种态度略作掩饰的,就是掩饰得不太到家罢了。
其他的,玄阳先生是否是士族身份需要存疑,士族子弟出头太过容易了,不会舍命去军中当什么军师,但看周围人对玄阳先生的尊敬程度,又像是对待一位士族子弟出身的道士,让人摸不着头脑。
圈子和圈子之间,有时候外显的界限模糊,让人难以分清。
纪墨肯定王子楚是士族子弟,还是从纪父的态度上得来的,本来对他学画不冷不热的纪父,某日忽而问起他学得如何,过后还让人送来了些笔墨纸砚之类的文房用具,像是支持的意思,对比之前冷淡,这热情的感觉就有了。
再然后,便是杨珉在文化课的间隙跟纪墨说话,带着点儿酸溜溜的语气说:“我父也想让我拜师于你师,你师可还收徒?”
当时纪墨很是意外,他拜师也有一段时间了,身边儿这两个同龄的朋友都是知道的,那时候不说,这时候突然说了是什么意思?
“怎么如此突然?”
“谁让你师是士族子弟呢?我还真不知道,咱们这个小地方,竟然还有个士族子弟窝在道观里当道士。”
杨珉又是感慨又是遗憾,他不似杨父会有拜师的想法,那日他也是见过那位长和师兄的,对方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他很有些小性子,你不稀得理我,我还不稀得理你呐,怎么可能巴巴地凑上去卖好。
便是一旁的李远载,也有这份傲气,不屑于靠着这样的攀附得名声,若不是第一,干脆不要附人骥尾,万一不顺,徒惹腥臊。
小孩子也有着属于小孩子的骄傲,不甘落于人后,更不愿看人成功,便凑过去希望复制那份成功,依靠他人成名。
“我看那长和师兄并非善纳人者,你还是别做梦了。”
李远载张口就是冷嘲,杨珉生气,两个很快就怼在了一起,白得了个消息的纪墨后来才知道这消息竟然还是从纪府之中传出,约莫是纪父以为纪墨毁了前程没能拜个好师父,降到谷底的期待值突然又因为这个师父是个士族子弟的出身而回升起来,哪怕这师父没什么名气,但士族子弟就是士族子弟,机会总比一般人多的,想要水涨船高,总也不是难事。
为这个,纪墨后来再去后院之中的时候,还被嫡母暗暗罚站,多受了些磋磨。却也仅此而已了,那些后宅之事,到底不能限制纪墨太多。
“哪日你休息,早早过来,我带你去后山看看。”
王子楚心思有几分敏捷,听出那丝羡慕当了真,直接与纪墨许诺,画师也不能闭门造车,尤其要画山水,若不能多看看,又哪里能够画出鲜活气来。
“好啊。”纪墨也不迟疑,当下与王子楚约了时间,受了他这份好意,换得王子楚一笑,似此刻才略有放松的样子。
不知为何,明明他是当师父的,却总在拿主意的时候有些紧张,便是这样的提议,也先透着几分心虚,倒像是要害人似的。
第261章
府山上,道观所在的位置并不是山顶之类的高处,而是在山腰靠下一些的位置,上下山出入并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真正算是府山的山脉其实还都在道观之后,道观的存在更像是一个门面的样子。
从道观的后门出去,就是王子楚口中的后山范围了。
这时候正是春夏交接,夏日的炎热还没有渗透到树木的根须,幽林鸟鸣,稍稍往前走一走,不必深入树林,就能感觉到那份心旷神怡了,从林木之中蜿蜒而出的溪流夹带着些许枯枝腐叶,清澈的水流浅得一眼见底,是刚好能够没过足面的深度,偶尔坡陡弯急,还能看到飞溅起的水花在细碎的光下闪烁着七彩,哗哗之声,似与叶动之声应和。
没有经过太多砍伐的山林还保持着相对原始的状态,连空气中的那一股子清香之意,都像是带着叶绿素的味道。
环境优美,很好,很好。
跟王子楚和纪墨一同出来的还有两个体格彪悍的道士,方脸厉目,看起来便有莫名的凶煞之气,不像是当道士的材料,估摸着肯定也不是什么士族子弟,而是等同那些小道童之类的下人角色,不过因为道观之中,并不显化这种尊卑阶级,一体都是道袍,模糊其中界限,其实所做之事,如现在,便与护卫等同。
纪墨多看了两眼,王子楚以为他好奇,便给他说:“这是舅舅派来保护我的,当年我来这里,便是他们护了我一路。”
他的话语之中暗含感慨,看向两个护卫,目光之中并无惧意,而是信任和亲切。
“能够有幸护卫先生,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其中一个护卫笑起来,刚才还见三分的凶相都因此化作了宽和,倒像是个容易打动的憨厚汉子一样,嘴里的话也好听。
纪墨没有多说,他想到玄阳先生的身份,估摸这两人之前莫不是当兵的,起码那种凶人气质,应不是作奸犯科积累下来的。
王子楚不是会跟人客套的那种,听到对方这样说一句,他这里就没了下文,完全没有再道一声感激,示好于人的意思。
那两个护卫也不在意,估摸着都知道王子楚是怎样的性子,留下一人还在旁边儿看着,像是带着孩子出来玩儿的家长一样,在一定范围内撒开手去,任他们奔跑,另一人则去了附近转悠,应该是排除一些隐患。
王子楚主动提议了这次后山之行,自觉有责任介绍一二,就给纪墨讲解,第一句就是让他不要怕,后山这块儿因为总有道观之中的人过来砍柴及打猎,轻易见不到什么野兽,最多就是野鸡兔子之流。
“兔子太爱打洞了,我以前还养过,没留意,让它在地上打了个洞跑了。”
王子楚说起来还颇有些遗憾,看到溪流,又道,“偶尔这里还有小鱼,很小……”手指比划了一个长短,真的是很小了,“山下有个河流,里面的鱼要大一些,据说这水是从山石里流出来的,不知道那些小鱼是不是也是……”
两人出来都没带纸笔,并不是要在观景时候画画的,那种带着任务观景显然不是王子楚所提倡的。
倒是纪墨,出门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声是否要带纸笔,得了王子楚一个诧异的回眸,显然不知为何有此一问。
经过几届师父锻炼,不过一眼,纪墨就明白了,这就像是小学生写观后感,有的人带着纸笔,一路走一路记,看到什么都要记两笔,回去之后就是现成的流水账文章,不用再做更改或者重新写,然而看了什么,似乎也如这流水账一样,写过之后全无记忆了。
而有的人,只带眼睛去看,看到新奇的会多看两眼,看到什么好玩儿的也会过去凑凑热闹,玩是真的玩,好像完全没负担一样,回去之后,便是没有老师布置的任务,也能用某种流连忘返的感受来写出一篇优秀的详略得当的观后感,倒像是重新在脑子中又玩了一遍似的,足堪回味。
放到画画上,有的人对着照片都不能保证画得纤毫毕现,无一遗漏,有的人只凭记忆,就能照搬原景,不错分毫,而有的人,还会在此基础之上融入自己的意境,就好像把一张照片加上各种修饰效果一般,呈现出独有的个人特色来。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便是能够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并表示很轻松,而天赋,则是让上限提高到轻而易举的程度。
纪墨很明白自己不是那种拥有天赋的天才,强行追求实景对他也没什么必要,哪怕他现在的记忆力有所提升,但带着这种任务看景,也感受不到轻松愉快,只有疲惫沉重,便是真的回去作画,能够融入意境,恐怕也是这种看着就累的感觉了。
既如此,干脆不要强求,看景就看景,好看的多看两眼,不好看的略过就是,画画的时候,把好看的大杂烩一下就可以了,不好看的干脆被取代,或者直接留白,也不必都要一一画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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