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谁的后代,想到是他千方百计为之留下一条活命之路的人的后代竟是要千方百计破坏了他的“作品”,还有让他考试不过关的可能,纪墨的心情就不怎么舒服。
有种被恩将仇报的感觉,却又知道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这样的“作品”做什么,不知道这“作品”对自己的重要性,而且,说起来他们的后人这般做也未必是他们的意愿,但想到那些盗洞有两个还是当年留下的逃生路,纪墨的心情就极为复杂。
也许,是被生活逼得没办法了吧。
苛政猛于虎,知道有这样一座埋藏着宝藏的山,想要一点儿心思没有的,恐怕也要是圣人了。
哪怕知道机关凶险,却总有自信自己福大命大运气好的人,所以……
这么说,那山腹之中的尸骨,恐怕很多都是那些人的后人,这样一想,他们的先辈拼命逃出来,不想死在里面,而这些后辈却拼命钻进去,死在里面,还真是滑稽啊!
“晚上再去看一看,只要声音小点儿,尽量不惊动那些蝙蝠就好。”
“放心,我带了一袋子猪血,保证能够引开它们的注意力。”
“咱们先在外头看看,不往里面去,估计没问题。”
几人很快商量好具体的行动步骤,只等夜晚降临。
晚间,天在众人的期待之中很快迎来了夜幕,纪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安静地看着那些人带着各项装备,便往山里来了。
这条路恐怕早被他们走过很多次,就着昏暗的灯火,竟是无一落队,很快就到了山上的一处盗洞口,搬开虚掩着的木板,几个人就陆续从上面下来。
他们果然是摸清了外头的机关,走着前人用性命蹚出的路,平平安安就到了人像机关这里,这里面已经有一两具尸骨了,离得远,他们不太看得清是怎样死在那里的,一时间不好冒进。
其中一人取出一条绳索来,把随身带着的铁砣子分散开挂在绳索的不同位置上,两人合力,把绳子甩出去,落在地上墙上,像是一条鞭子,重重地击打,有一些触发机关因此被触动,暗箭射空,有些人像因此损毁,没来得及发射的机关就此失效。
这种方法看起来笨,却又切实有效,那坠着的铁砣子不如一人的重量,但机关的触发本来也不是严格看载重的。
看着辛辛苦苦制作的机关被这样暴力损毁,纪墨的心都在滴血,他选择的是人像机关,而这些人现在大肆破坏的就是那些人像,若是都叫他们损坏了,恐怕也不会有下一个选择了。
好在,他们也只取其中一条路,这边儿的地形,在上空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些,如一般的城池构造,最中心的部位就是棺椁所在,而这些仿造城市布局的街道,四通八达,最终都是通往中心棺椁的,他们没必要把所有的道路都走一遍,只要走一条就可以了。
而这一番前进也不是毫无损伤,暴力破坏的疏漏总有人命为之买单,最终走过这一条道的只剩下两人,再看前面连死尸都没有的地方,这两人也不由得踟蹰,还不知道前面的机关是什么,再用人命……
“先回吧,回头多找几人,补足人数再来。”
道长说起话来经验老道,足够的谨慎很难说他来了几次,那些丢在后面的人命又有多少是被他带来的,另一个汉子闻言松了口气,叹息一声同伴运气不好,跟着道长走了回头路,又从那个洞口出去了。
纪墨安静地看着,就看到道长和汉子再次纠集了人手,再次进入,反反复复,竟是屡败屡战,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有这份百折不挠的精神,做点儿什么恐怕早都功成名就,怎么就知道跟陵墓机关死磕呢?莫不是这种也算是极限运动,就是有那样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
纪墨无法理解这种作死精神的可贵之处,在一次对机关的破坏之中,他们把陵墓之中的照明机关破坏了,长明灯熄灭,一片昏暗之中,萤石微弱的光也很快消散,窸窸窣窣,沙沙作响,生长于幽暗之中的毒虫活跃起来……
【请选择时间,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五百年。”
第211章
断壁残垣。
这种时候,这种景象,也唯有这样的词才足够形容吧,若战场之上的一片狼藉,残存的尸骨处处,箭矢处处,破损的机关部件零落在地上。街道,墙壁,城池,似乎还能看到原貌,却也已经大部分损毁了。
这座城,几乎倾倒。
这本来就不是完整的城,山腹之中哪里有那样大的位置,若是那样大的城再来二十年恐怕也不能造就,缩小了很多的城被一次又一次破坏,暴力摧毁的机关占据了多数,多少精妙都未曾展现,便已经损毁。
机关这种存在,本来就是越复杂越精细,稍微差了一点儿,就好像是那崩断的弦一样,前后再无法存续,也无法首尾兼顾。
那位擅长长机关的机关师所制作的机关,没有几个发挥作用,因为太长了,布置的前奏就要那么长的延续,稍微碰上一个不按牌理出牌,胡乱掀桌的人,就完全白费了。
好些机关,不可能存有两种开启方法,那都是以牺牲机关的威力为代价的,而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损毁,连备用方案都没有的直接废了。
相当于繁杂的机关图之上多了一处空白之地,让那些人如入无人之境,直达中心。
无论多么密集的机关,也挡不住不停的损耗,这次再看的时候,中间那个黄金棺椁已经不在了,剩下的断裂的木板之类的散落在高台之上,他们没有发现台下的秘密,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了。
山脚下的道观也一并荒废了,那曾经的白墙上,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文人墨客的笔墨,也因为没人打理,在一场又一场的雨水冲刷之下变成了层叠的脏污。
纪墨轻轻一叹,这种结尾,这种……罢了,也算是一百分了,人像群机关果然如同他最初选择时判断的那样,因为足够多,所以并没有完全毁掉,而因为大部分都有一两个机关在身,哪怕是小机关,独个也算是作品了,所以,考试还在继续。
选择还在继续。
【请选择时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四千年……】
“一千年。”
纪墨做出了选择,再去看,哪里还有什么高山,曾经的龙首也塌了,里面的碎石之下还压着那些残存的机关,彻底没有了,几根铜柱无法支撑整座山的压力,一并压在了下方,铜这种金属本身的硬度恐怕就有些弱吧。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让人为之怅然。
画面只是一转,很快就消散了,纪墨知道,这是因为考试作品已经不在,这个时间段无法完全演化——失败了。
从那种未来预演的状态之中回归到现在,回归到眼前,纪墨走出暂居的房屋,这山中陵墓之中,他们居住的房子就是那城市之中的住房,机关未曾启动,这些房间都是很适宜的民居,即便是在外面,很多工匠都未必能有这样宽敞的房子居住。
这种居家型,也使更多的机关师有了灵感,做出了更为居家的机关,极具隐蔽性。
街道上,来往的都是人,真人混着假人,他们布置这些假人也是按照一定的叙事性,这一对儿夫妻是干什么的,那一对儿夫妻是干什么的,总不能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仔细看去,就像是街面上偶然一瞥的缩影,做什么的都有,各行其是,忙碌热闹。
他们偶尔也会交流,为自己做出的假人取名,有的人甚至会把为他们取的名字刻在假人脚下或者背后隐蔽的地方,如此一来,便是那假人很假,也像是有血有肉了。
不约而同地,机关师们的选材都是自己记忆中深刻的那些,曾经的邻居,曾经的友人,在战争之中死去的那些,把他们制作成假人,做出来,放在这里,似乎也是一种祭奠了。
与新君的陵墓同葬,好还是不好,总之那种规格都能让人心中安慰。
这些假人所代表的那些死去的人,很多都已经在战乱之中尸骨无存,也没人会给他们立个衣冠冢,这般有个假人作为代表,哪怕他们的名字都不清楚,什么莲婶子之类的,从制作者角度出发的称呼,代表的何尝不是对那份旧日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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