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剑,即文臣剑,重形而单锐,君子之剑,不求杀生,但求传仁,必有一面不予开刃,剑锋也求圆锐,略钝。”
这个说法不是不能理解,就是降低了一部分杀伤力呗。
纪墨快速地在心里头做了个翻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他点头,孔师傅一笑,这样的小豆丁,能懂得什么啊?
虽是这般想,他这个做师父的还是继续讲下去了。
“武剑,即武将剑,杀意为首,尤重其锋,多宽厚,沉而断锥,锋而斩马,枭首敌酋,刺王杀驾……”
这个,略凶残啊!
随着几个词语而来的画面颇为连贯,纪墨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慨一下自己的联想力丰富了,不过为什么想象中武将的脸会是孔师傅啊,哎哎哎,好好一个猛张飞的胡子,长错了地儿啊!
说了这“剑之三等”后,孔师傅就没再讲其他的重点内容,大概是怕纪墨的小脑袋记不住,在他后脑上抚摸了一下,就让他跟着丫鬟离开了。
丫鬟是伺候纪姑姑的两个粗壮丫鬟之一,自从纪墨要出来学习,来来回回,两个丫鬟便会分出来一个陪在他的身边儿。
让纪墨有一种做什么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的感觉,其实挺不自在的,不过也不自在四五年了,渐渐习惯了。
回到佛堂里,纪姑姑还在念经,手中的念珠转完半圈儿,才回转过头来,问纪墨学得如何。
大概所有的家长都会如此问,纪墨想到了自己上上辈子的家长,预备好的笑容都显得有些敷衍,被纪姑姑察觉到了:“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师父讲得不好吗?”
“好,好极了。”纪墨打叠起精神来,说,“就是太好了,我才知道,原来剑不是我发明的,竟早早都有了……”
话至此处,无限感慨,似乎在遗憾自己生得晚了,让别人抢了个先。
纪姑姑忍不住笑了,笑着摸摸他的头:“那,你还要学铸剑吗?”
“学!我要学,还要学得最好,要做出举世无敌的天子之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挥剑裂空决浮云,并吞八荒扫六合,那才是天子剑的气度,让人遥寄神思的气度。
纪墨说着做了一个挥剑的动作,他全忘了自己还在座位上,手边儿就是茶盏,略宽的袖口一带,茶盏倾倒,哐啷一声,自己给自己配了个乐。
略显懊恼地撤回了衣袖,纪墨小声抱怨:“我以后就穿小袖口的衣裳,那样更方便些,我看孔师傅就是那么穿的。”
说着想到系统屏幕,看了一眼,拜师尚未成功,专业知识的却出现了增长,可见,这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也不是太重要嘛!
第25章
两个丫鬟凑上来收拾茶盏,纪姑姑的表情有那么一会儿复杂莫测,却没有被纪墨注意到,他沉浸在获得专业知识点的喜悦之中,能够在正式拜师前就积累专业知识也是很好的嘛!
这样后面再拜师,起码能够省去学习这些基础的时间,这就好像提前预习了功课,然后老师讲课的时候,回回都是似曾相识的“我知道”,举手发言积极表现,说不定还能刷刷印象分,让老师不至于留一手。
纪墨就很怀疑上个世界的李大爷其实一直都是在留一手,只不过他没估量好这个“一手”的时间,于是最后没把那画眼睛的方法传下来。
他也知道那算是手艺人的潜规则,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嘛,就跟老人家手上一定要留养老钱一样,理解归理解,但为了这种理解,差点儿让他完不成专业知识的积累,就很要命了。
希望这个世界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唉,也只能是希望了,古代嘛,没有那么开放。
两个丫鬟收拾好翻倒的茶盏离开后,纪墨已经完美错过了纪姑姑的表情变化,抬头笑看,无辜地表示刚才不是故意的。
“无妨。”
纪姑姑对这个没多说什么,纪墨的衣服,说来惭愧,她没加过一针一线,都是外面做好了送进来的,如此,随他心意就是了。
“孔师傅?”
沉吟着,想了想,似乎想到什么,面对纪墨,纪姑姑嘴边儿的话就成了平平淡淡的一句:“饿了吗?早点儿吃饭吧。”
随着她这一句,自有丫鬟去外面大厨房取饭来,在佛堂后面的房间才是他们起居的房间,吃饭也在后面。饭盒好几层叠着,下头估计有炭火烤着,饭菜端过来都还是热的。
热乎乎的饭菜下肚,心情又好了几分,大抵是因纪墨要学的是铸剑术,而非什么文臣知识,赵先生对他的要求简单了很多,认识字,知道文章句子怎么回事儿就行了,不用要求死记硬背,也没什么句意反复解读,功课就简单了许多,写上几张大字,有必要的时候一笔字还能见人就可以了。
因着纪墨在学字上表现得颇为聪明,赵先生还想过让他专门学文,说是好好做学问比铸剑强,然而被纪墨拒绝了,这件事,他没跟纪姑姑说。
饭后完成了功课,纪墨就被丫鬟带着去洗漱休息了,他自小就有一个房间,跟纪姑姑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
晚间,佛堂里再次来了访客。
纪姑姑很有默契地早早等着,就坐在她白天的那个位置,看着那个男人踏着月光花香而来,那满庭的牡丹,于夜色之中也见妖娆。
“墨儿有志向,愿做天子剑。当年若是纪家如此——”
男人似乎想要就此感慨,行一二劝说,却被纪姑姑打断了:“不要提纪家,当年,你鹤州柳氏不过是河州柳,还配不得‘天子’二字。”
鹤州柳,河州柳,随风摇摆任攀折,风无骨,柳无骨,随云随水恣意柔。
河州柳,柳无骨,当年,就是这样的鹤州柳氏,墙头草般左右逢源,谁又能想到在若干年后竟成了明堂天子,高居明堂,窃位当诛。
一句话,似骂去了祖宗十八代。
言出略悔,纪姑姑手中的念珠再次转动起来,节奏略快,多少年了,她似还不能从这件事上平复过来。
“沉意,你却是纪家的好女儿,宁肯投身火场,不肯苟活于世……”
男人沉声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多少年的旧事重提,多少曾经反复说过的话似乎还在耳边,一句未完,见得那女子于堂前侧坐,半张焚毁并不严重的脸对着这边儿,低垂着的眼帘少了睫毛遮挡,不见那优美扇形,反而似从那狭长缝隙之中看到恶毒墨汁。
夫妻一场,抵不过一个姓纪,一个姓柳。
“当年各为其主,旧事不消多说,你我心中各有所见。今日之事,我只跟你说一句,纪家如今也只有墨儿一个,百年之后,若无传承,却不知道你如何去见纪家祖宗于地下,世事已变,一时之愤,如此绵延,拖累的是谁,你应该想得明白。”
男人的话语明白,当今天子已然姓柳,这是改不了的事实,纪家一向忠君,忠于如今天子,难道就不是忠君了吗?
当年的柳无骨,如今也是这家国之主,如此硬拧着,得不了好的又是谁?
于佛堂自守,真的就能无视那膏粱文绣尽皆是柳家所出了吗?
装聋作哑,能得几时?
“纪沉意,纪家还要不要立,就在你一念之间。”
这一句,愈发重了。
佛堂之后,半夜起来的纪墨听得“纪沉意”一词,都来不及奇怪为何佛堂里会有男声,直接就问:“谁是纪沉意?”
这个词真是困扰了他良久,以他以为的系统投放定律来说,应该就在师父附近才是,哪里想到五年多,竟是没碰到一个姓纪的人,日思夜想,这个名字都要成咒了。
夜半神思困顿,这一词就有如惊雷,直接让人清醒了。
揉着眼睛跑到光下,跨入佛堂之中,看到一支烛火之下,两人,一个坐,一个站,相隔佛前桌案,各居阴影两边儿,坐着的是他的纪姑姑,站着的那个是个男人,华服锦衣,一张脸看起来不年轻,却也不显老,约莫三十多的样子,既不秃头又没肚腩,颇为挺拔磊落,面上些许胡须,柔顺有型,更添风雅。
“你,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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