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无论怎么样,都有薛母来给他兜底,可是现在,薛母也不愿意再见到他了。
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不,不应该是这样。
薛母怎么会拒绝他呢?又怎么会再也不想要见到他呢?
下意识地,薛付之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我、我不是这样的,我是真心想要给妈妈献血,我……我当然是永远都向着妈妈……”
“够了。”薛母的嗓音已经近乎沙哑,却仍然坚持打断了薛付之,“看在养育一场的份上,我不想跟你吵架,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如果你想要狡辩,那么我也想问问你——那天综艺结束的时候,你说只想回家休息,是因为你想要跟我回家,还是因为你的江焕诚拒绝了跟你吃晚饭?”
这个问题就像是薛母心中的一根刺,随着昨天晚上的一口浊血,也跟着被吐了出来,血淋淋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等着薛付之和薛母去面对。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薛付之支支吾吾了半天,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母自嘲地笑了笑。
她从鼻子中哼出一口断断续续的气,身心俱疲:“你看,你都回答不上来,又怎么能让我相信,你是在乎我这个妈妈的呢?”
“是我对不起你,让你没能跟喜欢的人好好吃饭,你终究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早该想到,你终有一天会跟我生分的——咳、咳咳……”
“行了,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薛母一咳嗽,她的姐姐就心疼得不行,赶紧上前抱住她,“我会把他赶走的,你别再透支自己的力气了。”
然而薛付之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是难以接受薛母对自己深深失望这个事实,还是因为发现自己从此真的孤立无援而感到恐慌。
都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薛付之对薛母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以前的薛付之毫无负担地享受了太多来自薛母无条件的偏爱,所以他觉得习以为常了——现在,因为薛母和薛家的抽离,导致他难以再维续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地位,这时候他才明白,薛母和薛家以前对自己有多好,自己应该知道感恩。
可是,这样迟来的亲情和感恩,跟吃屎回味有什么区别.
薛付之或许会自我感动,可是已经被深深伤害过一遍的薛母,并不会觉得感动。
就如同他曾经那些自以为是的廉价拯救欲一样,薛付之现在也还是只会自己触动自己。
只不过现在,已经不会有人跟着在他后面附和了。
薛父看着这样的场面,也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当然是只爱自己的,完全不能理解薛母此刻都已经这样了,究竟还要矫情什么。
但是在薛母的姐姐面前,他当然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变相且不合时宜地继续劝说这两个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人:“可是,现在急用血,你现在拒绝了,我们又要重新找志愿者……”
“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妹妹忍着恶心,去接受一个白眼狼的血吗?”薛母姐姐一个眼刀狠狠剜向了薛父。
被戳穿了算盘的薛父见状,只能悻悻闭嘴,还不忘给自己找回一点面子:“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
“其实,我或许可以试一试。”
病房门口,传来了傅栖眠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
众人都循声看去,身形颀长的青年云淡风轻地倚在病房的门框上,一双狐狸眼不喜不悲地望向病房那一头的窗外。
见所有人都看他,傅栖眠挑了挑眉,轻松的样子,仿佛丝毫不知道他刚才的那句话对病房里的每个人来说都意味着什么一般。
他友好地笑了笑:“抱歉,是我不请自来——不过我刚才看见了薛阿姨的检查报告,我们的血型是一样的,我最近也刚体检过,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健康,或许是个不错的血源?”
很快,薛母的姐姐就反应过来时怎么一回事,松开薛母的手,奔向傅栖眠:“——小傅少爷,你此话当真?”
“——当然了,”傅栖眠一脸温和,“我自己是什么血型,我还是很清楚的,反正献血之前还需要血检,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等血检结果出来再说。”
一听这话,薛母的姐姐自然是根本不会拒绝:“哪里哪里,我们没有不相信小傅少爷的意思……只是你知道的,我们已经找了很久的供血者,现在小傅少爷肯出手相助,我们当然是感激不尽……”
关于傅栖眠,薛母姐姐是见过几面的,只不过也只是停留在远远看过几眼,然后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一些而已。
当然,她也知道薛付之和傅栖眠之间的那些事情,先前得知的时候,她还有些纳闷:从她亲眼见过的傅栖眠来看,虽然这个小公子高傲了些,可也不像是会那样无理取闹的人。
途说来的,根本不可信。现在亲身跟傅栖眠打过交道,又见薛付之这个样子,她才觉得道听途说来的不可行。
“薛总,您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傅栖眠也知道薛母姐姐的身份,想来她跟傅桓烨也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便直接以“薛总”相称,“不管是作为薛鼓鼓的朋友,还是作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无非就是300cc的血,身体系统过不了多久就恢复好了。”
他这话说得,让在场的人都非常舒服。
——当然,除了薛付之。
他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相信傅栖眠竟然要给薛母献血。
当他提出要献血的时候,薛母是那么嫌弃和拒绝,薛母的姐姐也毫不留情面;可一旦要献血的人变成了傅栖眠,大家就换了一副态度。
就好像,他才是那个外人,而傅栖眠和他们是一家人一样。
而更加让薛付之感到绝望和内心被掏空的是,与家人之间的关系,曾经是他从傅栖眠身上获取优越感的来源。
而现在,他的家人也不要他了,甚至还当着他的面,选择了傅栖眠。
他颤抖着,瞳孔震动着,带着一点哀求地看向薛母。
——他还心存一点侥幸,认为薛母应该也不会随便接受傅栖眠的血液捐献。
可是,薛母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接受呢。
在听见傅栖眠要给自己献血的瞬间,薛母的眼神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竟然还多了几分生气。
“……好孩子,”薛母眉眼弯弯,十分欣慰的样子,“我就知道,鼓鼓是不会交错朋友的——阿姨就先谢谢你了,好孩子。”
“阿姨也要跟你道歉,因为你跟……的一些过节,曾经带着有色眼镜看待过你——你要是生阿姨的气,等阿姨病好了,亲自再去该你道歉,好吗?”
傅栖眠摇了摇头:“薛阿姨,我刚刚说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您不需要道歉。”
顿时,薛母在病床上,热泪盈眶:“……好,好……要是,我当年能够收养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就好了……”
这样的话,无疑是将正在坠入深渊的薛付之,又狠狠砸了一截下去。
“不行!他这样明显就是假惺惺的!你们不能就这么相信他!”只是一瞬间,薛付之整张瘦削的脸就都被浑浊的眼泪布满了,一道一道的泪痕像是狰狞的沟壑,沾在他的皮肤上。
“就算再假惺惺,也比不过你假吧?”对于薛付之,薛母姐姐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神色冰冷地回过头,给旁边的护工使了个眼色,“至少,我妹妹不会觉得小傅少爷恶心。”
随后她又看向傅栖眠,眼中带着些歉意:“不好意思啊,小傅少爷,让你看笑话了。”
面对眼前的闹剧,傅栖眠显得毫不在意,只是礼貌地颔首:“没事。”
这样波澜不惊的性格,与歇斯底里又任性的薛付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病房里除了薛付之以外的所有人对眼前的小傅少爷多了几分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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