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就算我们之间的问题仍然在,可是那又怎样。”伏六孤轻轻叹息了一声,“为了一夕欢愉忘却苦是愚蠢,难道为了不知何时才来的痛苦,将半生快活抛却,就不是了吗?”
藜芦的声音忽如魅影一般,出现在门外:“你在暗示我愚蠢?”
伏六孤吓得一蹦三尺高,当即从饭桌边站起来,扭过头去看神色从容的藜芦,见他脸色没有半点变化,看不出心思,一时间冷汗潺潺,忍不住大叫起来:“你不要对号入座,我可没有这样说!”
雪蚕忽幽幽从藜芦背后探出脑袋,幸灾乐祸:“伏大叔好大胆子。”
赤砂也幽幽地从另一边探出脑袋,落井下石:“伏大叔还不承认。”
伏六孤抖了抖,一阵恶寒:“你们两个小鬼头年纪轻轻不学好,乱凑什么热闹。躲在藜芦后面干嘛,还不快来跟我一起收拾桌子。”
雪蚕与赤砂都嘟起嘴,小声嘀咕:“伏大叔就知道欺负我们。我们才没有躲着,是在帮藜芦的忙!”
神木鼎是一口小鼎,虽是金铁所铸,但是并不算十分沉重,两个孩子抢着要碰,藜芦就任由他们两一起抬着。
藜芦稍稍避开身体,众人只见两个孩子双手果然捧着一口小鼎,翠如玉,碧似翡,其身纹理映照,似如光华流转,恍惚不似人间之物,难怪圣教起名做神木鼎。
秋濯雪观之却宛若被惊雷轰顶,一时间失了语言的能力。
又是百炼铁——
怎么会又是百炼铁?!
神木鼎整座小鼎居然都是百炼铁所炼制而成,观其大小,恐怕都远胜七星阁的胎母,如此惊人恐怖的用量,已绝非豁达二字能来形容了。
纪书琴出名时,七星阁、赤火门、百炼楼都还不成气候,七星阁是偶遇玄铁,千锤百炼方才造出一块百炼铁流传后世。
澹台先祖如何会有这样巨大的一块百炼铁,还炼制成小鼎赠送给圣教,难怪墨旱莲铸莲赠他,还不加限制。
他到底与墨旱莲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百炼铁又是从何得来,也是从七星阁盗出?亦或是另有原因?
秋濯雪思绪纷乱,他原本求看神木鼎,只是想看看神木鼎到底是用何物铸成,他虽不懂什么炼制手法,但是对天下金铁之物还算有些见识。
再不济,也可以从材质上看出产地,神铁奇矿往往产地固定,也许可以从中得到一些澹台一脉的线索。
可是秋濯雪千算万想,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百炼铁。
秋濯雪的确一眼看破了此鼎的来历,可是问题却只是越来越多,并没有消减分毫,甚至还将七星阁一道拉入迷雾之中。
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这实在太久远,太过久远了。
本来武林之中就不似朝廷那样会编书修史,除了几大世家会记载家史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踪迹可追寻。
更糟糕的是,纪书琴当年的江湖本是有一位武林盟主,可惜那位武林盟主为人阴损狠毒,促成许多武林大案,以至于民不聊生,虽然最终被杀,叫江湖重见天日,但也叫当时的武林元气大伤,现如今武林之中的许多门派,都已是后来才崛起的。
武林更新换代本就极快,能屹立不倒数百年的并不多,更不必说家史不是武林史记,要在这团乱麻之中追踪数百年前的陈年往事,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秋濯雪怔怔地坐下来,他对越迷津道:“这是百炼铁。”
伏六孤来墨戎前,已知道百炼铁丢失的事,不由得愕然张大嘴巴。
藜芦虽不知道什么是百炼铁,但已从他们脸上看出一点端详,似笑非笑道:“看来这一代的澹台闹出的麻烦远比我所以为得更大。”
所知越多,浓雾越深。
秋濯雪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找寻到真相,还是会在线索之中彻底迷失。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章
得到了答案与更深一层的谜团之后, 秋濯雪决意告辞离开。
临行前他还问了藜芦有关万毒老人的事,藜芦则暧昧不清地将这个谜团抛给了圣教。
秋濯雪只好暂且放弃探究真相。
只是他们还没走到一线天,伏六孤又急匆匆地追出来, 神情窘迫地递给他们两枚药丸:“你们每人吃一粒。”
越迷津皱眉不解:“我们已经服用过醉梦跟忘忧草的解药了。”
“不是……你吃就是了。”伏六孤忍不住打了个哈哈,有意含糊过去,转头看见秋濯雪狡黠的目光, 不敢松懈,立刻回答道,“茶内的确没有毒, 只是这次也没有解药。”
这意思是……
越迷津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今早不知不觉之中, 藜芦又在他们身上下了毒。
“在两个外人面前拿出神木鼎,确实需要足够谨慎。”秋濯雪对此倒是表示理解, “特别是我与越兄的确算不上是无害。”
伏六孤尴尬又窘迫地笑了两下。
认识了十几年,直到如今,伏六孤对秋濯雪的取笑是无从招架, 对秋濯雪的温柔宽容更是如此。
“濯雪……”伏六孤看着秋濯雪服下解药,浑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欲言又止。
秋濯雪不解地望向他,懒洋洋道:“怎么了?该不会阿衡你耳濡目染, 也学了蛊毒一术, 用在我的身上吧?”
“呸!”伏六孤心中酝酿的感情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瞪了秋濯雪一眼, “你卷入这场风波, 旁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免得你嫌我聒噪, 切记要好好保重自己。”
秋濯雪笑道:“有越兄陪我,我怎会有事?”
“说得也是。”伏六孤下意识点头赞许,“越兄弟肯陪你来墨戎,足以说明他是个情深义重,豪气干云的好汉子,有他在你身边,我也放心多了。”
越迷津只是默默服下解药。
伏六孤与秋濯雪说完话,又看了看越迷津,缓缓道:“越兄弟,我听濯雪说过你不饮酒,所以也没带酒来践行。不过这会儿能认识你这个朋友,实是我人生一大幸事,自此别后,山高水长,还望珍重。”
他对越迷津眼下虽有了初步的了解,但有一部分还停留在秋濯雪曾经的形容之中。
越迷津并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也是,性命为重,五岳为轻,切不可如之前那般轻贱己身。”
这是在说伏六孤甘愿死在藜芦手里的事。
伏六孤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谁叫我中意这样一个人,喜欢他喜欢得要命,这能有什么办法呢?”
能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越迷津看向旁边一脸啼笑皆非的秋濯雪,觉得心头遮掩着的迷雾倏然变化了模样。
它并非迷雾,而是烟波本身。
虽然此刻已经烟消雾散,露出粼粼清波,但在过去漫长的七年里,它始终以神秘的姿态无声地荡漾在越迷津的心中,迷雾重重,令他进退两难,徘徊不定,却又无法离开。
他不是早就明白了吗?比伏六孤所知更早,比伏六孤体会得更深,比伏六孤……更为执迷不悟。
不过,他与秋濯雪只是朋友,而伏六孤与藜芦却是两情相悦的情人。
“不错。”越迷津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他锐利而坦诚的目光倏然温柔下来,“的确一点办法都没有。”
伏六孤没能听出弦外之音,有些惊奇地感慨了一声,大概没想到越迷津居然能够理解,又有点不好意思。
秋濯雪却轻轻抿起嘴唇,之前被他强压下去的谜题顷刻间再度浮现出水面来,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毕竟任是谁看了越迷津此刻的神情,都猜得出来他心中藏着一个人。
他们没再逗留多久,婉拒伏六孤意图带路的热心之后,再度进入一线天。
这次秋濯雪暂时失去了欣赏头顶白虹的闲心:“看来这一趟墨戎之行,不但秋某收获颇丰,越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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