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内力皆是不差,对音律的造诣也颇为精深,乐音相伴相和,不知情的人怎知这是生死关头,内劲拼搏,只听着这乐声美妙至极,都命人划船凑近,聆听一二。
时辰已晚,船娘在底舱内烧火做饭,虽隔着两层木板,但不觉手舞足蹈,口中哼音,已随乐声翩翩起舞。
杨青在楼下听见琵琶与琴声此起彼伏,他虽不懂乐曲,但只听得这乐声时如禽鸟交颈缠绵,时如猛兽争锋相对,自己的心跳也随之鼓动,手中竟骤然一松,一盒子的糖糕全部跌在地上,全身都欢跳起来,不由得大吃一惊。
前几日秋濯雪与明月影也合奏过几曲,皆是轻轻柔柔,只是好听,今日却叫人心跳如拍,随着弦音骤然忽缓忽急。
杨青好赖看过几本武侠小说,当即反应过来:“糟了!情况不对劲,秋大哥一定是跟月影打起来了!”
“白娘!白娘!”杨青此时意识还清醒,当即连滚带爬跑向船舱,让船娘放自己下小船,大喊起来,“快带我上岸!我要找越大哥!快快!再慢就来不及了。”
两人虽在比拼,但对船内之事,仍是一清二楚。
明月影当然已安排了后手,可此时仍不由得微微一诧,暗道:“这娃儿好快的反应!”
秋濯雪观察明月影的反应,见她半点神情不变,心中蓦然一沉。
船头。
白娘才解开绳索,放下长梯,游荡的几艘小舟上忽然凝聚而来,他们各都提着灯笼,映照出腰间冰冷的刀芒。
“啊!”白娘尖叫一声,跌坐船头。
不知为何,没听见杨青的动静。
秋濯雪心神登时一乱,琵琶趁虚而入,鼓动心音,气血沸腾,喉咙已添腥气,琴弦再追,却是难以压抑伤势,便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溅落瑶琴七弦。
明月影不由得暗暗心惊,她本已做好满盘打算,若秋濯雪脱逃,外面已设下杀手阻碍,只消牵绊片刻,他就难逃《天魔曲》的控制;即便随机应变,立刻以琴相抗,却要正面《天魔曲》的威胁,更耗心神。
她实在没想到,秋濯雪居然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若非刚刚船娘与杨青惊动他的心神,只怕他还留有三分余力。
时间不能再拖了!
明月影脸色微沉,曲调再转。
秋濯雪本就只能勉强打乱《天魔曲》,此时身受内伤,更落下风,只能加剧催力,可瑶琴不如明月影的琵琶是特制之物,再是珍贵,也不过是凡品,久经内力摧折,再难支撑,竟然顷刻之间爆裂开来。
木屑纷飞,丝弦擦面,琴上朱红点点,化为粉末,秋濯雪长发飞舞,面容苍白,向来平和温柔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惊异之色。
只见血劫剑骤然自漫天碎片之中脱身而出,被两股内力相击,凝滞于空,散发着妖艳而不祥的红芒。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一章的时候,感觉秋哥才更像反派。
明月影真的是绞尽脑汁分散力量,给自己创造有利的局面。
实在太惨了【喂】
第五十九章
灯火之下, 血色红芒仍如有生命一般暗暗起伏,似剑的血脉在流淌,又好似一只狭长的血眼, 正在静静审视众人。
而红芒周遭,却在片片剥落,如蝶翅震动, 飘散无数闪烁的鳞粉。
内力激荡之下,只见剑身原覆的黑色铁屑在光影之下消散无踪,刃口脱出如光如水般的青灰影来。
怎么会是百炼铁?!
秋濯雪心头一震。
此刻秋濯雪已失瑶琴, 明月影自也收力, 她清楚看见秋濯雪的异色, 虽不知道这剑上有什么玄虚,但已知这剑上门道远超出自己的了解。
来之前可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 明月影心念电转,已明白自己的这位合作者根本并没有多少诚意。
好在,她也没有。
眼下血劫剑在手, 有秘密意味着她更多一层筹码,并非是坏事。
明月影长袖挥出, 将血劫剑收回匣中, 她抚匣伫立,檀口含笑, 提声道:“来人!”
门外却无半点声息。
秋濯雪本心焦无比, 担忧杨青与船娘的安危, 可这会儿, 他突然安定下来。
外头无声本是怪事, 可明月影唤人都不见动静,那就不是他的怪事, 而是明月影的怪事。
明月影显然也想到了,当即夺身上前,直扑秋濯雪,秋濯雪虽身带伤势,但反应却也不慢,两人掌指间来回対过数十招。
“月影姑娘不担心自己的手下吗?”
急迫的掌风交错之中,秋濯雪稍稍缓过一口气来,不紧不慢道。
“我自然担心。”明月影盈盈笑起来,语调骤降,“所以,我才対你出手。”
结识以来,明月影还是第一次対秋濯雪笑得这样甜,这样美,秋濯雪却笑不出来,他学得精,别人显然也不差。
要说堂堂正正対敌,他未必逊明月影几分,可明月影精心织就的陷阱,闻香乱心,抵抗《天魔曲》,他一个不落的踩了,此时还有余力反抗,已是多年的经验在勉力支撑了。
两人又过了几掌,秋濯雪内伤在身,行动已见迟缓,虽已经见着明月影一掌打来,但如何都躲闪不过,只勉强避开要害,叫她一掌正中肩膀,他本已做好硬吃一记的准备,未料到这一掌竟没多少气力,倒是身子一僵,几处穴道已被明月影点上。
“烟波客。”明月影有意调侃他之前那句话,“这才叫声东击西。”
秋濯雪如今已落入她手,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苦笑。
当越迷津、慕容华还有杨青解决完外面的暗卫闯进来时,只见房内混乱无比,被破坏的家具散落得到处都是,唯有美人榻上两人依偎,秋濯雪正靠在明月影的怀中,而明月影的手指正轻轻搭在他的脖肩处,似在为他梳理长发。
看上去好一対才子佳人。
越迷津:“……”
慕容华:“……”
杨青:“……”
黑夜茫茫,乐声已停了多时,外头凑热闹的船只都已划开,明月影的目光落在慕容华与越迷津的脸上,缓缓笑道:“不知二位可有対我的人手下留情?”
她本用来弹拨琵琶的手指,此刻已抵在秋濯雪的脖子上。
秋濯雪被封了穴道,无力反抗,脸颊只能顺着明月影的力道轻轻一侧,长发流淌,倒显出几分任人摆弄的温顺来。
越迷津的眼睛一暗,他易容虽未洗,但这双眼睛纯粹得吓人,透出无限杀意:“我会留你一人全尸。”
“等等!”方才还沉溺在打击背叛之中的慕容华,这会儿终于彻底回过神来了,忙道,“越迷津,不要冲动!”
“这个回答,很好。”明月影嫣然一笑,全然不受胁迫,“只是不够好。”
明月影低头瞧了瞧秋濯雪,她并不惧怕越迷津的翻脸,为了好朋友,慕容华自会为她牵制住越迷津的,倒不如说,她正是想挑拨秋濯雪与越迷津二人。
“不过这样的回答,听来真是叫人心冷。”明月影柔声道,“你说是吗?烟波客。”
不过可惜的是,秋濯雪的脸上非但没有一点怒色,甚至连一点不快都没有,就好像他対越迷津半点奢求也不存。
“能与月影姑娘死在一处,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秋某的心怎么会冷,只怕暖还来不及。”秋濯雪轻轻一笑,又很快被内伤牵引,禁不住咳嗽起来,“秋某早已同姑娘说过,秋某与越大侠本就交情浅薄,你拿秋某要挟,实在是不智之举……”
他神态从容至极,要不是明月影知道内情,几乎要信以为真。
明月影忍不住看了一眼越迷津,缓缓道:“你倒是情根深种,宁死也不肯让他受我威胁,只可惜人家未必领情。”
这话说得虽然没错,但好像又有点奇怪。
秋濯雪:“……”
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反驳一下,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可反驳的。
越迷津冷冷地看着明月影,不过易容之下,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变化,倒是杨青站在越迷津的身后,莫名觉得他似乎浑身戾气消融了些许,只是说出口的话仍然相当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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