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濯雪就站在门口,眉眼含笑。
他当然是一个美男子,而且的确是个要命的美男子。
柴雄看见秋濯雪的第一眼,脸就白得全无血色,最后“厮混去了”四字都变了声,快剑就别在腰间,他却好似完全忘记去拔,也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剑客。
屋内果然有一个少年,他被捆得像过年时的腊肉,嘴里塞着一团布,脸上淌着血,现已昏迷过去了。
九冥候反应极快,声音刚落,人已经破窗而出,还不忘将那少年提起,他竟毫不犹豫把柴雄撇在身后拖延时间。
柴雄的眼睛里燃起怒火,每块肌肉都紧绷起来,可他看着秋濯雪的时候,表情已变得谦卑:“难怪黑凤凰那娘们没了声音,她见到俊俏的男人就走不动道。烟波客,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跟七星阁也没有什么交情……”
他没能说下去,因为当他终于想起来要去摸兵器的时候,那柄快剑已在秋濯雪的手里。
“你在十年前就该退隐的。”秋濯雪轻声叹息道。
柴雄的喉咙上已多了一条血线,秋濯雪越过他,将那柄快剑轻轻送入剑鞘。
柴雄没有倒下,只是他永永远远要站在原地了。
今夜的月光分外妩媚,慵懒地照在大地上,将每一片树叶照得闪闪发光,大地仿佛铺着一层薄薄的雪。
秋濯雪就站在月光之下,脸上还带着轻柔的微笑,任何人见了都会如沐春风。
九冥候的脸却一下开了染坊,比树上的叶子更绿,比地上的阴影更黑。
难怪黑凤凰那女人一直不回来,她不过才见了烟波客一面,居然就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他当然想不到黑凤凰已经跑了,只当黑凤凰完全沦陷在秋濯雪的温柔乡之中。
“烟波客。”九冥候立刻就意识到了柴雄的下场,声音已然沙哑,脸色愈发铁青,他抓着少年的手自然更加用劲,“你难道不怕我将他杀了?”
少年痛得醒转过来,仍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怒视着九冥候。
秋濯雪轻声叹气道:“人在你的手上,我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我会为他报仇。”
九冥候当然看得出来他不是在说假话,困惑地拧了拧眉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奇了,不在乎他的死活,秋濯雪竟不是为了那东西来的?也不是来救人的……那其他的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九冥候的武功不强,全靠一身毒功跟脑子行走江湖,心思立转,忍住暗喜,当即沉声道:“烟波客,你我并无仇怨,这是我与七星阁的恩怨,你今日就当卖我一个面子,他日我必有重谢。”
只要秋濯雪同意,九冥候现在就能编出一段陈年旧仇来。
秋濯雪微微一笑:“这面子原本是可以卖的。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我倒也不是非管不可。”
还不待九冥候的眼睛里放出光来,秋濯雪又道:“只可惜你们是越迷津要杀的人。”
那疯女人居然连这个都说!九冥候的脸色一下子凝固了:“倒不曾听说二位有什么交情。”
秋濯雪沉默片刻:“确实没有,也许此后会有。”
他的声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听,神情也格外温柔,女人能让男人万劫不复,男人当然也能让女人意乱情迷。
九冥候确实不得不承认,要黑凤凰去抵挡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有些为难她的意志力。
只是……
九冥候简直想不明白秋濯雪为什么非要插手,可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前不久流传开的那个荒唐谣言。
也许谣言并不荒唐,只是他们都忽略了其中的真相,九冥候的冷汗倏然从背上滑落。
风满楼痴恋秋濯雪也许不假,可倘若没有秋濯雪数年如一日的送药,风满楼又怎会为他动心……
九冥候当然也曾追求过女人,他准备过许多金银首饰,鲜花布匹,这些是最容易打动人的礼物,他不过是为了一夕欢愉,却总有女人会动真情。
这岂非是同样的道理……
而眼下,秋濯雪既要打动一名杀性极重的剑客,自然要奉上见血的礼物。
他与柴雄,就是这份见面礼。
秋濯雪当然不会在乎这少年身上的东西。
他的目标更远大,也更危险,他已收藏了一把名为风满楼的绝世名剑,如今,他想要将另一把收入囊中。
第十四章
九冥候的猜测并非无的放矢。
同一件事,人们往往只看结果,九冥候却习惯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先反复梳理一遍。
秋濯雪与风满楼相交多年,风满楼的心思当然不可能是突然有的。
生孩子都要怀胎十月,更何况感情,倘若是一见钟情,这流言便不该现在才出现,几年前就该尽人皆知,因此必然是日久生情。
倘若秋濯雪真的对风满楼无意,他本该一经察觉就立刻疏远风满楼,或是为了两人的名誉杀了颜无痕,可他却没有,甚至放任风满楼在颜无痕面前剖白,好像他也是刚刚才知道风满楼对自己痴心一片一样。
这听起来,岂不是大大的矛盾。
要九冥候相信,秋濯雪这个江湖上出了名的七巧玲珑心,跟风满楼这种不近风月的剑客来往多年,居然一点都没看出风满楼的心思,一点也不知道风满楼的情意,连半点端倪都没有发现,还不如要他相信颜无痕是个守口如瓶的老实人。
听上去都是个天大的笑话。
倒不是九冥候怀疑颜无痕,这大嘴巴若说有什么优点,除了轻功,就只剩下说真话了。只是这个流言疑点重重,真话也未必就是实话,因此他始终抱有一份疑心。
如今看来,秋濯雪实在是将自己藏得太好了。
仔细想想,痴心之人是风满楼不假,然而当初两人相识,却是秋濯雪主动结交,当年的寒梅白雪之谊,至今江湖人仍津津乐道。
他早已料到今日了。否则一个才刚刚知晓自己至交好友爱上自己的男人,此刻失魂落魄还来不及,怎么会突然对另一个剑客产生兴趣。
只可能是秋濯雪早有安排,毕竟风满楼已顺理成章地爱上他,他当然不必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无端疏远必然遭人非议,那么风满楼的一腔痴恋,岂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理由。就连颜无痕都亲口承认,若非秋濯雪不愿杀他,他本就要丧命风满楼剑下。
倘若没有前面的疑点,九冥候本愿意相信是秋濯雪心善,可如今看来,秋濯雪当然要颜无痕活着,只有颜无痕活着,江湖人才能知道风满楼一片痴心。有了这样一个缘由,即便是再好的朋友,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远离,没有任何人会说秋濯雪的不是。
秋濯雪就可以理所当然寻找下一个目标——越迷津。
若非是他自信绝不会失手,因此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九冥候甚至根本无法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他想到此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服。
秋濯雪当然不知道九冥候在想什么。
他看着九冥候的脸色不断变化,只当是在想怎么逃跑,心中便又忍不住感慨起来,三人里头只有黑凤凰最为聪明,不论这三人到底在图谋什么,她在确定秋濯雪不会走的那一刻就痛快放弃了,而且抓住机会逃走了。
这虽然是个好机会,但是秋濯雪并没有轻易动手。
话说得狠辣不假,可狠话不过是为了牵制九冥候。
秋濯雪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过于明显的善良反而会成为恶人的筹码,因此他绝口不提救人一事,而是默默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机会救下那名少年。
九冥候的眼睛里仿佛燃起九幽而来的鬼火,就连呼吸也急促粗重起来:“你难道真要为讨好越迷津而无缘无故管这趟闲事?为他担下仇家?他根本就不在乎,甚至压根就不知道。”
讨好二字也未免太谄媚了,秋濯雪当然知道九冥候这么说不过是想激自己打消念头,于是微微一笑:“他本就不必知道。”
他听起来竟很从容,一点都没有被羞辱的意思,好似完全心甘情愿为越迷津做任何事。
若不是秋濯雪跟越迷津根本毫无来往,九冥候本也可以找出许多理由来说服自己,然而此时此刻,他脑海之中的那个想法却越来越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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