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着白天南穿过大街小巷,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时候多得足够淹没他们,有时候又少得足以让两人一目了然。
萧锦瑟望着前头白天南的背影,在心里捏了把汗,生怕对方转过头来,几乎要把自己脸上的易容都忘记了。
跟踪是江湖里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每次跟踪,萧锦瑟都很紧张,恨不得把自己藏得死死的,最好是消失不见。
秋濯雪的跟踪却很随意,随时随地都融入人群之中,要不是萧锦瑟跟着他走了一路,还以为他是专门等着收摊时来捡漏的。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将暗的时候,白天南走入了一条花街,红灯高挂,罗袖轻招,倚靠朱栏的女子在光影之下眉目盈盈。
白天南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很快就被一群莺莺燕燕迎了进去,有个姑娘还依偎在他怀里腻声嗔怒,说他许久没来了,要他今天一定要玩个尽兴。
而白天南笑声如雷,大摇大摆地被带了进去。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进了这种地方,没有几个时辰是绝走不出来的,说不准一整晚都不会出来。
这地方男女嘴里全是荤话,满耳朵都灌着调笑之语,萧锦瑟浪迹江湖见识过不少,英雄难过美人关,浪子常宿温柔乡,有时候没地方落脚,就干脆睡在青楼妓馆里,倒是颇为平静:“他进去了,就算为了尊严,估摸着没几个时辰也不会出来,我们怎么办?也进去吗?”
就算为了尊严……
这话实在刻薄得可以,秋濯雪忍俊不禁道:“进,当然要进,只是得换个方式,总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去,一拍金子,跟姑娘们说,我天生有奇癖,喜欢偷偷摸摸去听客人的墙角……”
萧锦瑟道:“这也不是不行。”
秋濯雪:“……”
萧锦瑟露出一点苦大仇深的表情来:“只要有钱收,老鸨没什么不能迁就的。只不过安排得是不是白天南就不一定了,毕竟听谁的墙角不是听。”
秋濯雪缓缓叹气道:“我就不问萧少侠是打哪儿来的阅历了,那进去的重任就交给你,我从后院潜入看看。”
萧锦瑟点了点头,将自己简单打理了一番,虽然他现在的易容实在不能算上什么美男子,但风度依旧在,走进去的时候,倒也有不少人颇为热情地拉住了他。
两人分头行动,秋濯雪绕了个远路,避开前面这些红粉艳骨,从花坊的后头翻墙进来。
前头虽然热闹,但是后院总是宁静非常,特别是依秋濯雪的本事,绕开花坊里的龟公跟姑娘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他才在后院几处厢房绕了绕,就听见许多不该听见的声音,看来天色虽然才暗,但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忙活”了。
避让开声音时,秋濯雪的脑海难得分出一点注意力,晃过一个想法:还好迷津不在。
不过仔细一想,就算越迷津随行在后,他只怕对这些男欢女爱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会催促着秋濯雪不要拖拖拉拉。
白天南果然是熟客,半点功夫都没在前头浪费,秋濯雪才在青楼里绕了绕,他已经跟着姑娘往后头的房间里头走了。
秋濯雪避让了一下,就看见不知是怎么摆脱掉姑娘的萧锦瑟跟了过来,才跳下来打个招呼。
秋濯雪气度依然,老神在在:“如何?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他在前头喝了酒,跟几个朋友聊了些话。”萧锦瑟把听见的闲聊都告诉了秋濯雪,然后晃了晃脑袋,“别的就没有什么异常的了。”
秋濯雪仔细思索,也听不出什么门道来,跟萧锦瑟一道潜伏在窗外聆听。
总有些人办事喜欢个安静,这座青楼前后都有房间,显然姑娘不同,住的地方也不同,后头的大房间是特别给白天南这类大人物的。
两人等了片刻,只听见房内调笑的声音微止,其他的动静越来越过火起来,显然是白天南打算开始办正事了,绝非是装模作样。
萧锦瑟很快面红耳赤地尴尬起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缘故,本来偷听人家墙角就够让人难堪的了,萧锦瑟怎么都没想过,这件事居然还是跟仰慕的烟波客一道,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办件大事才听人家墙角。
往后就算功成名就,吹嘘起来也不痛快啊!
说书人讲起英雄好汉的事迹,往往是这桩阴谋在智慧之下化解的,从没有说是听墙脚听来的。
这种事在没有特殊爱好的旁人听起来,总多少有些尴尬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退上一退。
“看来他来这里……”萧锦瑟干巴巴道,“就是为了这么一档子事了,而且短时间应当动静是消停不了,会不会是秋大侠你听错了?其实不是今天。”
一个人要是去见一个极重要的人物时,往往不会又沾女色又饮酒的。
酒令人神智昏沉,色则掏空人的精力。
秋濯雪也皱起眉头。
玉邪郎一事何等紧要,白天南必不可能随便找个人代替自己去见面,要是取消,又何以会在今天这个重要时刻突然出门……
这家青楼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之处,姑娘们分明说他已很久没来了。
秋濯雪心下一动,忽然伏到窗下细细聆听,只听见女子吟哦快活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他绷紧脸皮静静聆听,仔细分辨其中的动静,只听那女声九曲十八弯了一阵,仍是不听半点白天南的响动。
萧锦瑟摸不着头脑,看着他的动作,尴尬地简直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白天南不在。”在萧锦瑟还不知所措的时候,秋濯雪已经站起来了,他淡淡道,“走!”
这个走,当然不是离开青楼的意思。
秋濯雪直接站起身来将门推了开。
萧锦瑟目瞪口呆地跟在他身后,双眼紧闭,生怕看到什么不雅的场景。
房中的花娘正对镜梳头,声音婉转,要是忽略内容,简直像是练嗓的金丝雀,被这门儿一推,吓得一个激灵,转过头来看见他们俩,顿时瞪大眼睛,尖声叫起来:“来——”
当一颗珍珠出现在秋濯雪的指尖时,她的声音顿时就如同店老板夫妇那般绵软了下去。
“好姑娘,不要叫喊,这就归你了。”
花娘果然噤声不语。
秋濯雪温声道,他的目光转了转,看见花娘的珠宝匣里一根充门面的镏金花簪,便取了出来,又问:“借这簪子一用,可以吗?”
这根簪子不过是表面镀了一层,用久了已然黯淡,秋濯雪手上这颗珍珠够买下一套真正的金首饰了。
这还能有什么不可以的。
花娘咽了咽口水,娇声道:“有什么不行的。”
秋濯雪微微一笑,他力道把控何等精妙,双手一动,已精确无误地将珍珠嵌到了花蕊当中,花瓣咬合着珍珠,层层展开,珍珠柔润的光彩映照着鎏金的簪子,浑然一体,好似买来就是如此。
花娘看着他这手本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轻轻咬住嘴唇,神色之中既有几分意动,又略有些畏惧。
秋濯雪先是将这簪子别在了花娘刚刚梳好的发髻上,又为她拉拢起垂落的衣衫遮住雪白的肩头,柔声道:“真听话,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桌上的铜镜是刚磨过的, 清晰地映出了花娘。
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花娘只觉得自己的面容似乎也如同那颗珍珠一般, 在灯火下泛出莹白的光彩来。
不过花娘并没有欣赏太久自己的面容,注意力很快就被自己发髻上的金簪夺走了。
这样看起来,那颗珍珠显得更加美丽了, 金簪上的花瓣绽放,多情郎有一双柔情蜜意的手,半点没损伤这些轻薄无辜的花瓣, 他只是让这根簪子多了些东西。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 这簪子已定了型, 就算再精巧的工匠,恐怕也很难不伤损分毫进行改造。
花娘抚上发髻的手微微颤抖着。
“这颗珍珠的确很配你。”
铜镜里很快露出一双笑盈盈的风流眼来, 那人的手如流水般从花娘的肩头滑落,再没有沾着她身子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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