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还来不及回答,便见一名太学内的散役不知从何处急匆匆赶了出来,急切到了伍正年身边,低声同伍正年说了几句话,伍正年愣了好一会儿,先瞥了谢深玄一眼,而后方转身去同严斯玉低语。
严斯玉一时惊诧,那音调不由略高了一些,道:“疫疾?!”
几名监试官急忙都朝他看了过去,毕竟这二字听起来可不像是小事,太学内学生众多,若真出了什么疫疾,那可是天大的麻烦,可伍正年急忙摆手,匆匆为此事解释,道:“严大人,您放心,医官已过去看过了,只是起了些疹子,还算不得是疫疾。”
严斯玉:“这……可会传染?”
伍正年无奈按着那散役传来的消息回答:“应当会。”
严斯玉神色微微一变,伍正年又无奈换了语调,道:“不过医官也说了,若非体弱之人,也不太容易受这病传染。”
严斯玉的神色却仍旧未有半点改变,谢深玄坐在他们一旁,自然要往上浇油,又问:“只是起些疹子?”
伍正年看了他一眼,那眸中神色,意味深长,显已猜出这是谢深玄搞出的玩意,可他本就是谢深玄的好友,自然也是站在谢深玄这一边的,他当然不可能去拆穿谢深玄的谋划,便也还是在帮着谢深玄说话,道:“若真起了疹子,或许会留些疤痕吧。”
这一语既出,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凉气,原先离谢深玄还算近的几名太学先生,已惊恐万状缩远了,毕竟这是癸等学斋的学生生病了,谢深玄又是那学斋先生,今日他们肯定有接触,又说是体弱之人易被传染……谁不知道谢深玄年初遇刺,这才过去了两月,身体肯定还未调理回来,他那学生是第一个,那他肯定便是第二个了。
谢深玄面上还带着笑,故意问道:“诸位大人这是怎么了?”
严斯玉已露出了那战战兢兢的神色,紧张万分道:“深……深玄,你也去看看吧。”
谢深玄却同他颇为感谢般一笑,道:“多谢严大人关心,只是这小试紧要——”
严斯玉:“不紧要的!你快去吧!”
谢深玄:“不,小试比较重要。”
严斯玉:“你们的学生都病了,我看这小试便到此为止吧!”
谢深玄却摇头,道:“医官不是也说了吗,只是起了些疹子,又没伤着脑子和手,弹弹琴下下棋而已,当然不会有问题。”
严斯玉:“此症能够传染——”
谢深玄:“让他一人坐得远些,再以布幔相隔不就好了?”
严斯玉:“还是先好好养病吧!”
谢深玄叹了口气,故意想要坐得离严斯玉近一些,却将严斯玉吓得恨不得搬凳子远离,谢深玄便也只好坐在原地,不再动弹,只是压低声音,轻声同严斯玉说:“严兄,您也是知道的。”
严斯玉:“……我知道什么?”
“皇上令我来太学,是定了规矩的。”谢深玄重重叹气,倒似有万般无奈,道,“若学生们不合格,我便再也回不了朝堂了。”
严斯玉:“……”
哪怕心中已知谢深玄或许已染了那学生身上的病,可他此刻的面容毕竟还未如那学生一般生出疹子,这依旧是京中闻名的美人面容,偏生而今那目光中还带了些愁忧,又正停在严斯玉身上,以至于他越看,便越觉得心神荡漾。
“癸等学斋学生们,本就是负分。”谢深玄幽幽叹气,“如今可是在受不得再有变故。”
严斯玉:“……”
谢深玄:“今日这小试——”
严斯玉:“考考考,那就考吧!”
谢深玄笑了笑,说:“严兄真是体贴。”
而后他连留恋都没有,匆匆便回身去与伍正年说话,商讨究竟要如何令身有传染之症的赵玉光隔开众人考试,二人终于能够私下交谈,伍正年压低了声音,忍不住抱怨:“谢深玄啊谢深玄,你这又是哪一出啊?”
谢深玄低声解释,道:“玉光的境况,你应当明白,这前三等学斋中有什么人,你应该也清楚。”
伍正年虽明白谢深玄的意思,可却还是忍不了叹气:“你倒是玩的开心,我看你接下来你要如何圆场。”
毕竟谢深玄是在令赵玉光装病,待会儿几人一见面,严斯玉见着了赵玉光的情况他们便得露馅,伍正年也记得清楚,赵玉光不怎么会演戏,这孩子天性乖巧,只怕是连谎都撒不清楚。
“无妨,此事有诸野助我。”谢深玄说道,“我当然能将此事圆回来。”
伍正年:“……”
可听他如此说了,伍正年的目光反倒是更显了几分古怪,他回眸扫了眼仍旧盯着谢深玄的严斯玉,面上终于便只剩了一丝无奈苦笑,道:“谢兄,诸大人若知你究竟如何应对此事,他怕是现在便要让你气死。”
谢深玄稍稍一怔:“……什么被我气死?”
可伍正年却不愿多说了,他摆了摆手,摆明了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只想看谢深玄和诸野二人究竟要如何将此事圆回来,更想看若诸野看见谢深玄方才究竟是如何同严斯玉说话后,诸野究竟会有何等反应。
不过片刻,太学内的医官也过来了。
他神色惊慌,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令严斯玉与监试官们又慌了一些,一群人聚在一块探讨,谢深玄想过去凑热闹,却令他们如临大敌,恨不得立即让谢深玄远离。
到最后,谢深玄也被按着把了脉,那医官还仔细挽起他的袖子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方放了心,道:“诸位大人放心,谢大人应该未受此病影响。”
方才同谢深玄有过接触的监试官与太学先生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几人头上赤红的字迹还有了更新,责怪谢深玄惹出这么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来,可谢深玄却只是沉默,一面将目光停留在自己面前的那名医官身上。
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般,这医官头上也顶着一行红字,可那内容看起来实在熟悉,与其他所有人都大不相同。
医官:「哇,这就是那个该死的谢深玄啊!」
谢深玄:“……”
这人根本就不是太学内的医官吧?
这难道不是玄影卫才会对他有的古怪印象吗?!
他真想到此处,那医官已收回了手,毕恭毕敬放下谢深玄的衣袖,这动作之中好似有万分谨慎,见谢深玄一直蹙眉看着他,他还紧张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凑到谢深玄面前,以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音调低声细语,道:“谢大人,是诸大人派我来的。”
谢深玄:“……我知道。”
每个玄影卫头上都要顶上这么一行大字,实在令他有些难以忽视。
那扮作医官的玄影卫又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我……我今天没有上值。”
谢深玄:“……啊?”
玄影卫:“指挥使也没有逼迫我干活!”
谢深玄:“……”
玄影卫:“我是下值后自愿来的!”
谢深玄沉默了。
这玄影卫如此解释,他脑中不免便现出了唐练可怜的身影,好像自从那日画舫一事后,所有玄影卫受诸野调遣,在他面前出现时,都总要这么同他解释上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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