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叹了口气,说:“我现今已不在朝中了。”
“就算在太学,也该多注意一些。”赵瑜明稍稍一顿,像是忽而想起了什么事一般, 瞥了一旁的裴麟与赵玉光一眼,再压低声音, 道,“深玄, 再过几日,太学便要有开年考了吧?”
赵瑜明本也在礼部供职,他虽不管太学之事,可都在礼部,他多少也能知道一些消息,谢深玄见他难得露出这般严肃神色,不由也敛容正色,道:“是。”
“我听了些消息,你与诸野,最好要多注意一些。”赵瑜明低声道,“此番往太学监试的,大多是严端林那一派。”
谢深玄一怔,有些不解:“他们要做什么?”
赵瑜明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他低声同谢深玄说了几句,他只是知晓皇上令礼部监试时,严太师调换过几人的名单,换上来的均是同他有所关联的官员,这小试不计分数,大多人不曾认真看待此事,连伍正年都没有过多在意,可这举止毕竟奇怪,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谢深玄不免蹙眉,说:“年初小试,有这么重要吗?”
伍正年可同他说过,这开年小试,不过是个小考,连月试的难度都没有,只是用来检查学生们在春假时的功课的,学生哪怕考得再优秀,也不会有加分,既是如此,此事可没有舞弊的必要,可若不是想要舞弊,严端林又何必要费心换下监试的官员,安插自己的人手进来。
“深玄,开年小试有多重要,你应当比我要清楚。”赵瑜明叹了口气,说,“你是不是将此事想得太过轻易了。”
谢深玄:“这是何意?”
“此番太学改制,是史上独有一回的特例,这开年小试,又是改制后的头一次考试。”赵瑜明见谢深玄听得认真,趁机端起桌上还未有人用过的茶盏,先抿了口临江楼内上好的茶水,润了润唇,而后方道,“皇上很在意这首试的结果,也正因如此,才会特意令礼部官员前往监试。”
谢深玄微微一顿,挑眉道:“太学改制,是严端林在推行。”
赵瑜明又喝了口茶,道:“他为何会推行这改制?还不是为了能令那些同他千丝万缕的世家子弟入仕。”
“所以这首试的成绩,便是对他的佐证。”谢深玄轻轻叩了叩桌面,低声说,“若考试前列均是世家子弟,他便有理由说这些世家之人,在才学上是远胜于其余学子的。”
“这虽只是第一次考试,证明不了太多。”赵瑜明伸手偷偷摸向桌上的糕点,“可若回回如此,只怕他这歪论,便真能落到实处了。”
谢深玄冷笑一声,道:“皇上总不是傻子。”
赵瑜明:“可若有太学数年成绩佐证,就算皇上不是傻子……”
谢深玄:“……可朝中严端林一派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赵瑜明:“唔……唔唔唔……”
谢深玄被这怪声吓了一跳,讶然回首,看向赵瑜明,便见赵瑜明一口气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块糕点,噎得厉害,有些说不出话。
谢深玄这才发觉赵瑜明借着通过说话的机会,偷了不少桌上的吃食,他沉默片刻,还是叹了口气,推过桌上的茶水,让赵瑜明先将那糕点压下去。
他在后悔。
方才他怎么想的来着?他竟然觉得赵瑜明不愧是首辅大人的孩子,这心思着实深远,他很佩服。
这不纯粹就是赵瑜明为了偷吃点糕点才做出的努力吗?
赵瑜明嘴上说着那些话,脑子里估计只有临江楼的糕点吧?首辅大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玉光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
丢人,他都觉得丢人。
雅间的房门再从外一开,诸野回来了。
谢深玄看着他,心中不由想起赵瑜明所说的那册子,他有些心虚,不敢去看诸野,移开目光注意赵瑜明的情况,便见赵瑜明拍着胸口,好容易才将那口糕点咽下去,又喝了两大茶,方勉强开口,道:“此事诸大人应当也已知晓,若是细节,深玄,你可以直接问他。”
诸野微微一怔:“什么事?”
谢深玄看了看吃得正开心的裴麟,与担忧看着偷糕点噎着的兄长的赵玉光,觉得此事或许不方便让学生知晓,便摇了摇头,道:“回去后再说。”
诸野也不多问,赵瑜明占了他的位置,堵在谢深玄身旁,他不免蹙眉,干脆也不坐下了,而是倚着窗去看外头的江景。
临江楼下处换作天街,这街道便在江水一侧,入夜之后,此处有夜市,极为热闹,也是京中为数不多几处不宵禁的地方,如今还是下午,便已有商贩来此处布置了,诸野靠着看了几眼,见谢深玄起身朝他走来,不由微微站直身体,也收回了目光,只将目光停留在谢深玄身上,问:“何事?”
谢深玄本是想打探些消息,问问方才诸野可是同皇上告他的状去了,可此事不好突兀开口,他只能委婉一些,先问:“皇上回宫了?”
诸野点头,道:“娘娘花完钱了。”
谢深玄:“……”
好惨,真的好惨。
不知为何,今日听诸野的口风,他总觉得今日之事,是皇后发现了皇上偷藏着的那些钱,这才特意让皇上带她出宫,来找些漂亮胡姬一掷千金,等花完了皇上攒了几个月的钱,她便直接回宫,毫不留念,从头到尾,只有皇上一个人受了伤。
谢深玄也靠在那阑干上,支着下巴往天街上看,他已看不见皇上与娘娘的身影了,想来这两人应该已是走远了,他便叹了口气,说:“我其实想不明白。”
诸野垂眸看向他,问:“什么事?”
“皇上是天下之主,就算他不能挪用国库,也总还有内府吧。”谢深玄微微蹙眉,“他动不了内府钱财?”
诸野叹了口气,说:“也不是。”
谢深玄侧眸看向他,等着他的解释,而诸野注意到谢深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由微微挺直了些身体,又不敢去同谢深玄对视,只好仍旧将注意落在下头的天街上,轻声道:“皇上还算节俭。”
本朝毕竟新立,百废待兴,四处多得是要花钱的地方,内府大多已充作国用,留于宫中的少之又少,皇上自己拿来私用的,又大多交给了皇后打理,他自己想抠些钱下来属实不易,今日这回出宫,只怕将他数月的银钱都已经榨干了。
听诸野讲完这事情始末,谢深玄不由抽了口气,道:“有些可怜。”
诸野沉默片刻,不由道:“皇上是明君。”
谢深玄:“那也很可怜。”
诸野:“你以后,还是不要那样骂他了。”
谢深玄:“……”
谢深玄想,他今日本是不想骂的。
可皇上心里希望如此,他若不开口,皇上怕是这一日都要不舒服,他不过是被迫,这又如何能够怪他?
只是想起此事,谢深玄不由便记起前几日所见那更怪的严斯玉,他还不知此事后续,既然诸野如今对他有问必答,他忍不住询问:“严斯玉后来……去玄影卫了吗?”
诸野看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会对此事有兴趣,倒也微微颔首,道:“派了个人来查阅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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